曹家湾,是一个小村,也是群山怀抱中的‘世外桃源’。几乎整个村子都是同一个支系始祖传下来的后代子孙。
之所以说是“几乎”,便因这世间事终有列外。
这不,整个2000多口人的曹家湾,偏偏就出了白小山这么一个带把的外姓人,背地里大家都亲切的称呼他“杂种”或者“野种”。
一条水势平缓的河,寂静无声,环绕着大半个曹家湾蜿蜒而过,河水清冽可见河底各色鹅卵石,河边处处可见野生石菖蒲。
进出村子唯一的通道,是一座横亘在河面上的老旧双拱石桥,高和宽差不多都是3、4米的样子。
桥面两侧没有栏杆,间隔一两米有一块长条状的青石,勉强算是围栏吧!
长条状的大青石上满布细密的青苔和饱经风霜后的沧桑,桥头处顽强的生长着一颗把根茎深深扎进河岸的柳树,约莫有成年人合抱粗细,树皮翻渣裂口。
大概是多年前被雷劈了或者被暴风给吹折了,只剩4~5米高的主干,断口处一个硕大的喜鹊窝早已鸟去窝空。
枝干倒是挺密实,像一把苍翠的大伞,伞骨垂入河面,连接着水中倒影。
这般景象,在文人骚客笔下,是辞藻华丽的诗词散文;在摄影师的镜头里,便是一幅绝美的山水写真;但是在曹家湾唯一不姓曹的白小山眼里,这千般美景,却是个不值一提的“他乡”。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客人身份自居的,他对曹家湾毫无归属感,因为他是在村里人的诋毁、白眼和谩骂声中混大的。
大多数人与白小山易地而处,可能会百般隐忍,逆来顺受,但是白小山这个犟种却偏不这样。
虽然他已经19岁了,看起来已经像个大人,一般时候也比大多数同龄的孩子要成熟懂事。但是对于别人的诋毁、白眼和辱骂,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倔强的报复回去,凡事都要求个念头通达。
某某叔挑粪浇菜,粪桶底浇出来一块十来斤重的石头;某某婶儿家果园里的苹果有刀子刻出来的哭脸表情;某大伯家的鸡,被人拿绳子绑住腿倒挂垂杨柳;某某大哥的自行车胎泄了气......
不用想,九成九是白小山的杰作。
是以村子里但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论男女老幼,往往第一句话问的就是:“白小山呢?看见这个挨千刀的杂种了吗?”
白小山,就是我们要讲的主人公之一,他就是这么个半点儿也不肯吃亏的尿性,不管是谁惹了他,他都会变着法儿的找补回来。
但今夜的白小山,却显得有些沉默。
凌晨2点,城市里或许霓虹如昼,但是大山里的曹家湾已经被黑夜吞噬,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昏黄,每一点昏黄的灯光下,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合。
此时此刻,白小山正横坐在堂屋横梁下的板凳上剥着玉米粒。
只见他不断旋转着左手的玉米,右手紧握着玉米芯稍微用力,玉米粒便跟下雨似的自个儿往竹篾编制而成的箩筐里钻。
除他之外,外公、外婆和妈妈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不同之处在于,外婆由于得了严重的类风湿性关节炎,下肢已经逐渐在丧失行动能力,所以只能躺在竹木制成的躺椅上,拿围裙盖住腿,用瘦得皮包骨的手慢吞吞的用力,玉米粒则顺着盖在她腿上的围裙洒落到地上,回头自然有白小山来归拢。
虽因沉疴日久难愈,外婆已经瘦得皮包骨头,黄土已经淹到脖子了,但是她执意要帮忙剥玉米,大家拿她也没办法。
看着外婆为了剥几颗玉米粒就需要使上全部力气,白小山心里五味杂陈,温暖而又不安。
大家都不曾言语,满屋子都是玉米粒洒落到地上和箩筐里的沙沙声。
屋外的虫鸣和屋内玉米粒剥落的声音,便是白小山的命运交响曲。
“妈,要不我去打工吧!”白小山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不行!”曹丽萍眼皮都不抬一下,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心里真的没底,总觉得考题一年比一年难,如果今年还考不上......”
“没有那么多如果,你只管上课的时候用心学,考试的时候用心考就是!”
“妈,我觉得我真不是那块料,文科还好,理科我是真没办法,就说上一次考试吧,数学和英语都只是勉强及格......”
白小山还是想做一下老妈的思想工作,打消她想让自己继续复读争取考上大学的想法。
“那就是你还不够用心!”
曹丽萍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十里八乡的的媒婆们十分中意的好女子,五官精致,身高也足有165厘米。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读过高中的女知识青年,早些年她也曾走出曹家湾去见识过外面广阔的天空。
但自打她带着白小山这个拖油瓶回到曹家湾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手上长满了老茧,脸上满是风霜,整日里跟农作物、锅碗瓢盆和柴米油盐打交道的村妇。
或许正因为在外面闯荡过几年,深知知识的重要性,所以她一直初心不改,铁了心就是要让儿子考上大学,即使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
“这个事情吧!我觉得水猴子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打工也不失为一条路......”外公曹明耀在旁边出声帮腔。他口中的‘水猴子’是白小山的小名。
“笃......笃笃......”
老太太拿起斜靠在躺椅边的拐棍重重的往用来靠腿的凳子上敲打了几下,转头斜看着曹老爷子说道:“这个事情你不要发表意见!”
见曹老爷子张了张嘴没搭腔,才又转头看向白小山说:“小山,你妈妈说得对!咱们家是什么家庭条件你知道的,所以外婆也希望你能用心学习,考个好大学,将来才有出路。”
白小山闻言,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暗道:“大学,成绩先不说,就算考上了,上大学的钱又从哪里来呢!”
他也知道,考个好大学就能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但是考上大学就算出头了吗?并不是!他很清楚的知道,上大学所需要的费用远不是自己这样的农村家庭能承担得起的。
曹丽萍不想大半夜的在这个问题上老调重弹,于是转移话题:“爸,时间太晚了,你扶我妈去休息吧!再剥两百来斤也就差不多了,我跟小山自己来就行。”
“行,我这把老骨头也熬不住了,剩下的就你们娘儿俩自己弄吧!”
曹老爷子边说着边剥完手上的大半个玉米棒子,扔掉了充当工具使用的玉米芯,拍了拍手上的玉米屑,站起身来扶着老太太回房间休息去了。
待得老两口回了房间,曹丽萍继续说道:“打工的事情,你想都别想,好好复读,考上大学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妈!我已经19了,成年了,我已经可以找份工作赚钱补贴家用了,我不想看您每天那么辛苦,起早贪黑的忙农活,更不想看着您为了我委曲求全还要受气。”
“受气算得了什么?只要你能考上大学,有个好前程,别说是受气了,卖血我都愿意!”
闻言,白小山一下子愣住了,想到白天在小姨家发生的事情,鼻尖一酸,瞬间又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