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以后,你等我一会儿行不行?”他用极其随意的语气问。
知知先是一怔,手里原本拨弄着小豹子的毛,也停住了动作,只是紧紧地揪着手指。
她不敢朝薄司泽的方向看。
但她知道他问这句话的目的。所以更加害怕他目光的窥视。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的薄司泽自嘲自己在说什么傻话。
却突然听到她问。
“茫茫人海,你找得到我吗?”
他转过头很肯定:“找得到。”
“……”她没有再言语。
垂着头,手指依旧紧紧揪着。
心里头像是有千言万语在涌动,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束缚着。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旋即,薄司泽走到知知身边,缓缓蹲下身子。
他伸出那宽厚而又带着些许粗粝的手掌,随后闭上眼睛,反问她。
“那你还会骗我几次?”
知知望着眼前这个人许久……紧咬着嘴唇,那粉嫩的唇瓣都快被她咬出了印子,眉头也深深皱起。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拉长。
终于,她闭上眼睛,也缓缓伸出了手。
那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似在积攒着勇气,而后才轻轻落在薄司泽的掌心。
那手掌上握枪的老茧,在什么位置,有多宽多长,她比谁都清楚。
曾经无数次,她感受过那带着温度的触感,也曾在心底暗暗心疼过。
……一点、两点、一提……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画字,画得很慢,很认真。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那指尖与掌心摩挲的细微声响。
……如果他听得到……
不凑巧的是,雨突然就下了下来。
她和他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只剩下彼此眼眸中那复杂难辨的神色。
知知像是触到火舌一样,下意识地迅速收回手,那动作快得几乎让薄司泽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立马抓住她没彻底收回的手指,那双手的动作快且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五指与五指死死扣在一起。
薄司泽瞪大眼睛,对于她的临阵脱逃,眼眸中满是急切与不解。
雨水不断地打在他们身上,打湿了他们的头发,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温知知最终还是没有告诉薄司泽自己的名字,好在薄司泽也没拿出严刑逼供的手段拷问。
雨实在是下的太大了,他把外衣搭在她头顶,要带她回去。
原本想顺手带一只小奶豹回去给她奶着玩儿,知知拦住他,说:“别……别把孩子从妈妈身边带走,那得多可怜。”
薄司泽想了想,听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战场,战争无情地继续向前推进。
“救世军” 宛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在这混乱的局势中势如破竹。
能取得这般摧枯拉朽的战果,不仅仅是仰仗着“救世军”过硬的战斗力。
深谙人性的近卫长官巧妙地煽动起了汹涌的民怨,迦南美地政权先从内部开始出现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救世军” 瞅准了这绝佳的时机,从外部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十月,“哈迪逊” 的首领慕帕沙站在伽蓝沙城,向世界宣告了建国的消息。
这一单方面的建国决定,并未得到国际的认可,尤其是对迦南美地来说,无疑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迦南美地的高层们听闻此消息后,会议室瞬间被恼怒与不甘的情绪填满。
有人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文件都簌簌作响;有人眉头紧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思索着应对之策,一边嘴里不停念叨着对慕帕沙诅咒话语。
慕帕沙建国的理由却是基于他们没有安稳的家园可以依托,想要彻底的摆脱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状态。
唯有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划定明确的领土范围,制定公正的律法,让族人们可以安心地耕种土地、发展贸易、传承文化,才不会被外界随意的裹挟。
一个主权国家的身份与其他势力进行平等的外交斡旋、谈判协商,哪怕是面对战争威胁,也能凭借国家的名义号召更多的力量来共同抵御外敌,守护自己的家园和族人。
不过,这毕竟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美好畅想。
想要真正建立一个国家,哪有那么容易,那绝不是仅凭上下两片嘴皮子碰一碰,说出几句豪言壮语就能实现的事情。
不过,他正在拉拢着 Lee 对新国家的建设进行规划,从城市的布局到律法的细化,从军事的建设到文化的弘扬,试图让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国家,一步步朝着理想中的模样茁壮成长。
知知与慕帕沙也算是有过数次碰面。
每一次相见,她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思忖,真的很难将他和搅动政治风云的人物联系起来。
就是那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模样,头顶早已是光溜溜的一片,在阳光下甚至还会反射出些许光泽。
他的身材也并不高大,也不像薄司泽这样的,站在人群之中,杀气一米八。
甚至显得有些矮小瘦弱,丝毫没有政治人物该有的威严气场。
而且他的身体似乎常年都不太好,但慕帕沙是个相当诙谐乐观的人,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让身边的人也跟着放松下来。而且他还会开黄段子玩笑。
有时候知知也会跟薄司泽谈及慕帕沙,好奇他眼中的慕帕沙是什么样的人。
薄司泽嘴角微微一扯:“他呀,你就以为他是个顶着秃瓢儿,没事儿瞎扯几句荤段子逗乐子的小老头儿呢?”
“那人可是从鬼门关里来回溜达了好几趟还能全身而退的主儿!早前些日子,各方势力都跟疯了似的,恨不得把他连根儿都给拔了。”
“换做一般人,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可他倒好,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这就够牛掰的了吧?”
这人刚从前线回来,一身的臭汗,那味儿啊,熏得人直皱眉。
可他也确实是没那时间去洗个澡啥的,这不在前线的时候,又天天跟被钉在椅子上似的,没完没了地开会,累得跟条狗似的。
知知早知道他这副德行,所以打了热水拿了帕子,多少给他擦一下。
但两人还说这话呢,这人那手就开始不规矩了,顺着边儿就往……,小动作,透着一股蔫坏儿。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一探就到底了。”
知知二话不说,转过头拿着毛巾就在他鼻子上抽了一下。
那劲儿不大不小,薄司泽眯着眼偏了下头,那原本不规矩的手赶紧忙着去摸鼻子了,嘴里还轻轻 “嘶” 了一声,
……真是不解风情……
知知又在热水盆里绞了绞毛巾,折过身来,从脖子处往下帮他擦身体。
毛巾拂过之后,丝丝热气蒸腾,起伏的肌肉线条间微微地收缩与舒张。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事儿:“那他对你……”
那话还没等说完呢,她下意识地抬眸,便撞进了薄司泽那深邃的目光里。
只见薄司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看。
男人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语气倒是轻松随意:“没事儿,我有分寸,他现在可太需要我了。就算他心里头盘算着哪天要卸磨杀驴,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儿了。”
至少得等伽蓝国的主权获得国际认可,还得有其他主权国家愿意和它建交,这才算是在国际上站稳脚跟。
而且,国家的那些基本建设要都走上正轨,至少得十年时间,方方面面都得有条不紊地发展起来才行。
薄司泽陷入了沉思。
“真到了功高盖主慕帕沙忌惮我,想着要处理我的时候,估计那老家伙早就不在人世了。”
薄司泽说到这儿,轻轻笑了一声。
眼神深处却又似乎藏着些知知怎么也猜不透的东西。
她还想再问,可很明显薄司泽并不想让知知再顺着这事儿知道的更多。正好他还有别的事摇交代她。
他伸出手,一把拉住知知的手,那力道不轻不重,轻轻一带,便让知知顺势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知知这时候手里还攥着那条刚给薄司泽擦身子用的毛巾,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这么愣愣地被拉着坐了下来,眼神里满是疑惑。
薄司泽缓缓蹲下身来,蹲在了知知的跟前,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知知的眼睛,然后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知知的手。
他嘴唇抿了抿:“我最近得出去一趟,短则三天,长则一周…… 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在一周内结束回来。”
知知一听这话,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薄司泽这次出门,不会带着自己。
大家都有共识性的一件事,她是他的“药”。
只要小猫在薄司泽的身边,那薄司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稳住了,整个人虽说还是带着那股子狠辣劲儿,可至少行事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这一回不带她,很明显打算彻彻底底地放开手脚,任由那潜藏在心底的狠劲儿和疯狂劲儿宣泄出来。
“你要杀谁?” 小猫的嗓音不自觉带着一丝紧张。
“我要去给瓦西里报仇。”
话语落地,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