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1
方震武和一群纵队领导在小孤山下走水溪迎接李怀仁和他的特别行动队的归来,见他们毫发无损回来,很是高兴,“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纵队同志们,欢迎你们凯旋而归!”
“辛苦是辛苦,但凯旋就不是了!”李怀仁有些垂头丧气。
“怎么啦?”方震武一头雾水。
“同志们好,我们这次或许是情报有误,敌人的行动好像提前了,我们赶到那里时,这支运输队已经被消灭殆尽,我们没费一枪一弹,只是亲眼目睹了结果,为了减少不必要麻烦,我们只好顺原路返回来了!”
“照你这么说,有人是捷足先登了?”
“正是!”
“会是国民党吗?”
“据我所知,那里并没有国民党武装力量存在,究竟是谁一声不响,做了此事,我们不得而知!”石连长感到匪夷所思,“看来不止是我们惦记上连脚机场,还有别的什么人,如果不是他们歼灭这支运输队,有可能会从我们手中溜掉,我们至少晚了几个时辰!”
“难道对方就没有任何牺牲?”
“我们认真查看现场:确实没有!”
“好了,同志们请进山归队!”太阳虽上来,露水还在叭嗒叭嗒。
史凤琳对于李大志拿下小泽兴安,十分欣慰,不管怎么说:这是首战告捷。比这个更让他兴奋的是:密牙干运输队被敲,这表明共产党已经行动起来,比起孤军奋战,更让他踌躇满志,小泽兴安虽贵为临江县警备司令,但对于机场那边的情况知之甚少,他还交代了竹下内一的一些情况,史凤琳决定放了小泽兴安,李大志反对。
胡九成也反对,他认为:史凤琳这样做,等于放虎归山,万万不可!
“这家伙警觉得很,狡猾得很,也油腻得很,如果不是吉克一红少女般天真无邪的样子,这家伙早已经脱钩而逃,这还是李站长神来之笔,煞费一番苦心,好容易抓了来,怎敢轻言放了?”段超是李大志的死党,做的是临江站站长,但他一天也没在临江待过。
“我知道兄弟们不容易,但我认为放利大于弊:他初来乍到,不可能为我们提供更多情报,如果他失踪时间长了,势必会引起城中鬼子的关注,万一被搜出来,我们很难脱身,我们在这里力量薄弱,甚至不及共党的势力,我们又是初来乍到,对于日本的兵力布署并不知晓。”
“我赞成史组长的做法,我们并没有安定下来,而且放了小泽兴安之后,我们必须要快速撤离这里!”吴向之认为史凤琳的做法说法,是目前最为妥当的做法。
汪天培做梦都没有想到:浅仓次郎直接把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更让气愤的是:语气急迫,不容推脱,他关了门,压低声音,“浅仓君,你我相交多年,谈不上功劳,至少苦劳有吧?你这是干什么?就算过去我欠你们什么,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更何况我并不欠你什么。”
“汪君,难道说你忘记了李复征是怎么对你的了?你想洗洗上岸?”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必旧事重提?你究竟想干什么?”那不仅是一段屈辱史,更是一段挖祖坟的历史,汪天培许多时候刻意回避它。
“我只是替你鸣不平,当年如果不是我们日本人出手,你能有今天的地位吗?我们才是你真正的朋友!朋友之间是不是该互相帮忙?”
“这与李复征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大的,如果你能通过他,拿到我们需要的横江江防图,清仁府大轰炸之后,你就是我们的头等功臣,我想李复征可以拿到!”
“痴人说梦!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军统局坐镇清仁府,专事惩戒汉奸叛徒,不要说李复征那样重权在握的副司令,就是普通的文职人员,早已经进入军统局视野,谁在这种白热化程度日甚时候跳出来,无疑是找死,军统局行动的队长乌白每日虎视眈眈,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你这分明是陷朋友于不义!我倒了对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我帮助你们日本人还少吗?你这是过河拆桥,推过磨杀驴!”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以为清仁府保卫战能够成形吗?只要帝国的飞机……”
“横江之战不管结局如何,我相信必有一战,就算是史上最惨烈一战,也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拉倒吧,据我所知:你们最高统帅部,一直在战与撤之间摇摆不定,你这样极力要撇清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摘不干净了,你为我们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都足让你毁灭,回不去了,与其这样,不如择其光明大道而行之,你们省府里的头头脑脑,上至胡达,下至你们这些夹杂其中的人物,哪一个不是把自己家小撤到大后方去了,这是为什么?为了遇到紧急情况,跑得更快,我奉劝汪君能够认清目前形势,继续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将来破城之时,好给自己留下一席之地,你说是不是?”
“唆鬼上吊!至少我还不是鬼!”
“降伏李复征,对于你来说:举手之劳,但对于帝国来说:首功一件!”
“以后再说,我要开会!”就这样,汪天培挂了电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与李复征的恩怨,他差不多忘了,二十几年弹指一挥间,那时汪天培名不见经传,他还在李复征的部队里混饭吃,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大头兵,学生娃的模样,一身军装,洗得发白,一身正气,连头型也是学生模样,那时他意气风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建功立业,然而,理想过于丰满,现实太过骨感,旧军阀、旧军队中的陈规陋习随处可见,打骂士兵,克扣军饷,一边是吃不饱,另一边却是撑死胀死,抽大烟,玩女人,当官就是老爷,士兵就是奴隶,轻则挨骂挨打,重则被关禁闭,被处罚,被枪毙,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联合一批中下级军官,到军事委员会去告状,一连半个月四封状告信,结果石沉大海,然后,他纠集二十多人,采用软磨硬泡的方法,在军事委员会门口折腾半个月,终于有人来过问了,问明事由之后,到所在部队走一遭,不了了之。
“你叫汪天培,是不是?”李复征单独把他找去,围了他转一圈,“胆子贼肥,敢去军事委员会告我,有种!你是不想在这儿待了,是不?”
“是!”他理直气壮,头一扬,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我看你是屎黄胚子(一种大肚子、身体扁平、头很小的、眼睛血红的鱼。)撵鸭子,你是找死,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抓起来,送你去监狱里,你信不信?我还治不了你,愣头青一个!”李复征一脸轻蔑,麻雀小眼一直眨巴不停,“去军事委员会撤了诉状,写份检讨书,我就饶了你,我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下面这多人,难免有办事不周的人,你的军饷照发,至于别人的事你就别管了,这事过了,你还可以弄个小官当当,我一句话的事!”
“做梦!”
“你小子别一根筋,能够对你网开一面,不是我的风格,你看我饶过谁?也就是冲你这份胆量,我想提拔重用你,说不定将来能够有点儿出息!”
“不可能!”
“是吗?”李复征一脸不屑笑笑,“梧桐巷里你办的那些事,我可都给你记着,你个小泥鳅,就算你钻到淤泥里都没有用,多大点人儿晃多大泡!”李复征没有明说,但这是他一生耻辱:汪天培曾经睡下的老女人就是他的生母,小女人就是他最小的妹妹,他之所以走不进梧桐巷,抬不起头来,是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让他羞愧难当。现实让他们割裂开来,这对他是一种折磨,父亲在他妹妹八个月大时,就一命呜呼了,是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靠出卖自己的灵与肉,养活一大家子人,16岁李复征一毕业,就到了东北,一头扎进兵营,他要出人头地。
张作霖一身绿林习气,但他的斗狠好勇和江湖义气,感染着李复征,在民族大义面前,张作霖霸气,又是他所不能及的,在与日本人周旋上,软硬兼施,让日本人恼羞成怒,这是榜样的力量。正是靠这点儿江湖义气,聚拢起一大帮志同道合的人,渐成气候。
“你知道吗?我弄死你,就跟拧捻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只是我不屑,以我现在的身份,跟你说这样人的废话,有失我的身份,这样吧,以你目无长官、扇动军人造反之罪行,你就等着上阎王爷那儿报道吧,我救你,你得自救,要不然,哼哼!”李复征把枪拿在手里掂几下。
“吓唬谁?我是长大的,不是吓大的,我等着你给我定罪!”他头一转,坚定走向监狱,身后跟着卫兵。他原以为那些被他忽悠起来的人,会为了他,去军事委员会为他鸣不平,可是,他一进去,这边他的所谓挚友,全怂了,有人忙于自保,有人忙于背叛,口诛笔伐撇清自己,揭发他,但更多人选择沉默,这种时刻,身后一片凄凉。
当有人把一张照片送到广木弘一的手上,他愣了一下:这个人怎么像自己的亲弟弟?他抬起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的广木弘一刚到清仁府,根基却如浮萍,盘踞龙泽多年的浅仓次郎,虽然并没有表示不满,但却拒绝广木弘一的调遣,调广木弘一进清仁府,是上头对浅仓的不满,一个小小的云龙煤矿,半年搞不下来,作为一直在一线的浅仓一直殚精竭虑,黑龙会一直象跳蚤一样,就象个叛逆期的孩子,总是不安份,总是想给你戳个屁漏,当参谋部决定全面实施田中奏折时,清仁府早已经囊括在其中,所以浅仓的株氏会社就很自然列入下属机构,这么多年来,浅仓一直独立行事,不承认彼此隶属关系,很多时候,浅仓宁愿舍近求远,也不愿意听从广木弘一的差遣。
上通下达很难,所以广木弘一的许多事,浅仓不知道,“这是谁?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叫汪天培!”
“一个中国人?是个学生娃?”
“李复征部队的一个大头兵!”
“于我们有何用?”
“此人胆大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联合一帮人,将李复征在军事委员会告下,克扣军饷、打骂士兵,你不觉得我们要想控制李复征,我们是不是要救下这个大头兵?”
“他在哪里?”广木弘一认真看一眼,眉眼之间的确和他唯一的弟弟有几分相像,就丢在桌子上。
“被李复征关了禁闭,但罪不至死,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复征却要枪毙了他!”
“不至于,也就是要吓唬吓唬他!”
“真的!”
“他还犯了别的我们不知道的什么更严重的事吧?”
“据我所知,没有!”
“那我们为什么要救他?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中国人的事,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吧,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和他有交情?这种犟种,能为我所用吗?这里头有事,而且与你有关,要不你咋这样不惜余力?”广木弘一认真看着对方,想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答案,但那张脸上浮泛出玩世不恭的表情。
“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这话听进去,我只是觉得:他今后不但可以为我所用,而且会飞黄腾达!你知道吗?现在,就现在有个女孩叫殷红,正不顾一切爱着他,你不救他,他不会死,你救了他,他就会感恩戴德,你在清仁府就扎下了根,听我的,错不了!”来人丢下一张照片,扬长而去。
树空瘦,光黄晕,污浊的河水吞食着河岸,邻河渡依旧繁忙,龚格双手抱着臂子,站在甲板上,凌乱的头发,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他和毛不平一起出了趟远差,这会儿正在往回赶,三五个伙计正在忙碌着,叽嘎一声声,象种子撒在水里,一个俯冲,蜻蜓点水一样,贴着浪花,吻着激流,斜斜掠过浪尖,在风口上展翅高飞,追逐着浪花,又抛弃着浪花。
“老五,我看二哥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不知老大是怎么想的?他究竟要容忍到什么时候?娇美是不对,可老二也不能这样糟贱自己?活成这样,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