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沉入海，天色暗得无边，稀松的几颗星星挂在夜幕里，没有月亮。
低低划过一颗流星，那是天使的身影。
沿溪前进属于鲛族领地，后方有龙和恶魔，它们不能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
眼下，顺着族界东行去到海市，要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得多。
言思没有睡意，视线随意落在周围。
应该是遍地荒草丛生，天太暗，她看不清。
“你还不睡啊？”
“嗯。”
“不困么？困不困？”
言思轻轻摇了下头。
偏同行的人是个清静不下来的主儿。
“哎、言思，你睡不着，我也无聊，咱们说说话呗！”
夜深人静的点上，加百利还兴致勃勃、神采奕奕的。
“你平时都喜欢干什么啊？”
言思皱了皱眉，后悔自己刚刚的回答，她应该说“困”的。
说实话，她现在并不想聊天。
尽管感激天使能在自己情绪崩溃的时候安慰自己，她依旧对“进一步了解天使”没多大兴趣。
有前车之鉴，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无视天使，于是便敷衍了起来。
“……看书。”
“啊？哦，看书。”
加百利噤声两秒。
天知道，它最讨厌看书了。
小小的纸页上写那么多字，一看见就让人想溜出去逛花园，也就安德里亚那样的榆木疙瘩喜欢看。
但是怎么、小人类也喜欢。
……可能看书也没那么无聊？
“嗯、书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
“那你都看什么书？”
“乱看。”
“哦。”
对于“书”这个字眼，加百利实在没什么可以扩展延伸的，小人类更是惜字如金。
省得词穷，它直接换了话题:
“那你喜欢吃什么？果子还是肉干？或者糕点也不错的！我最喜欢比金果、我的院子里种了一大片，对、这个你知道的。你呢你呢？你也喜欢吗？”
“嗯。”
“那等回、嗯有机会，有机会的话，种一片果园怎么样？里面全是比金果！还得是气派的！当然、你想种什么也是完全没问题，我还可以帮你！”
“嗯。”
耳朵里进的字符太多了，言思听得心不在焉的，答得也是。
“你也说啊、言思、你说说呗，你最喜欢吃什么果子？”
果子。
脑海里想到一个。
“流金……”
流金。
“流金果啊！那个也确实可口！清甜的、只有我们那儿才有的！你想吃的话……可以去矮人族买。”
言思忽而迷头认影——
流金果是什么味道……她没吃过。
恰一簇风从海上的方向吹来，扑面，把她的发梢也带了起来。
胸腔呛入浮动的气。
“咳咳咳——”
“哎哎、喂！别！”
加百利当即悬停空中。
“别咳别咳！”
大约半分钟，小人类渐渐收住了咳嗽，呼吸也逐渐平复。
“好了吗、言思？”
“嗯……”
加百利重新扇动羽翼，这回速度放慢了些。怀里的小人类本就没什么精神，这下更蔫了点。
“你怎么总咳嗽啊……风一吹就咳嗽……”
言思把脸埋低了些，避免再呛风。
“还爱生病……”
又因着夜凉，她便把手臂瑟缩了些，堪堪含在胸前，无意碰到了天使的胸膛。
“冷了吗？”
自是察觉到怀里的动静，问话的同时，加百利就抱着小人类掂了一下调整姿势，将她更大限度地笼括了起来。
“这样好些吗？”
“嗯……谢谢。”
“不谢。”
不自觉，加百利勾了一下唇。
以前它还不信，现在看，人类还真就是纤纤弱质，怀里这位是一点儿都怠慢不得。
并没被岔开思路，它还想继续搭话。
“哎，你的爱好是什么？”
“……就看书。”
“哦哦对、那——”
“加百利，我嗓子咳得不舒服，不想说话了。”
话没说完整，天使就硬生生吃了个瘪，还没法驳回。
“好吧……那就不说了。”
二人不声不吭，黑夜终于寂静了些。
加百利暗自叹一口气，心里颇感郁闷。
眼瞅着小人类乌黑的发顶，它开始出神——
假如不去天族……那能去哪里？
米迦勒……肯定要找它回去的。
算时日，这么久的话，即便是避开魔族雪山、绕大圈来到海界，也应该够了。
思索之余，平白、旷野生出杀气，浓重到天使已然有所预感。
“咻——”
飞刀从背后出招。
天使迅速旋翼空翻，几枚羽针扎向暗处作一个礼尚往来。
飞刀和羽针，都没命中。
当言思洞悉到有危险时，自己已经被换成单手揽腰抱到姿势挂在天使身上了。
由于被袭击的次数太多，她几乎是在失重的一刹那就反射性地抱紧了天使的腰腹。
既无树木遮蔽，便无敌明我暗、敌暗我明之分，出招了就是暴露了。
“小美人儿，又见面了。”
言思被这个声音激得汗毛倒立——
哪怕看不清，她也辨得出来，这个声音是先前拦下她和萨麦尔的恶魔之一。
“谁家天使身上这么亮，还一个人、啊不，两个人走夜路啊？”
这是恶魔之二。
他们的出现足以一些不好的猜想爬满她的大脑——
能追到这里的话、那萨麦尔怎么样了？
羽针再出，截断了一切跑神的猜想。
这不是进攻，而是逃撤的掩护，天使想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小人类离开。
加百利认出这两人是先前和萨麦尔对打的恶魔。
在自觉胜算寥寥、身边又无人兜底的境地里，即便再莽撞，它也不可能去赶着送命。
然而，恶魔的速度并不差。
追逃的局面没能维持多久，就演化成了不得不战的二打一局面。
总有一次配合能奏效，总有一次干扰能逼天使停下。
背后的飞刀蹭着右翼上的腕骨划出一道血口，险些动了筋脉，令天使的速度打了折扣。
是劫难逃，避无可避。
加百利蓄剑在手，决意迎战。
没有喘息的时间，一转身回正面，四片飞刀先后盖面而来。
两个恶魔配合得缜密。
飞刀被四次扫剑格挡开后，抓天使出剑后摇，先近身的恶魔不间隔地奉上一记侧踹。
这一踢截腕，天使无法出剑，紧接着另一位恶魔自上而下飞身下踢。
加百利当即舍剑、格臂拦挡，借着这一脚力度，撤出恶魔的近身攻击范围。
它将小人类放在地上，凝神一聚，被卸下的剑重回手中，掠起一层赤焰。
而恶魔也已分在天使两站定。
他们并不急切，似乎早视二人为囊中之物了。
“挺能耐，看着年纪不大，原来是个会聚剑的，难怪敢回头一搏。”
嘲讽之际，天使猝然朝混沌的天空划去一道带着焰火的剑光。
天族的示意信号。
“嘶，刚夸你，你就想搬救兵啊。”
两位恶魔逼近。
“上！”
信号在一个节点放出，三人一拥而上。
言思被天使留在身后。
她看不清战况，跑也不知方向，什么都做不了。
无声无息，肩上搭来一只手，其中一只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她的身边。
“小美人儿。”
人本能地会去闪避危险。
言思反射性地颤栗着挣脱肩上的束缚，不择前路地企望逃离。
尚未迈开腿，她的手腕被身后的恶魔擒住了。
“咔——”
“呃！！！”
一道清晰的骨头碎裂声接一道痛苦的呻吟。
剧烈的痛感自手腕冲入整个大脑，言思疼得站都站不住，当即跪在了地上。
她说不出话任何来，生理性的眼泪像汹涌的潮水一样，唰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