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惦记着阳阳，叮嘱我多来看看这小子。”说着，裴泽弼夹了一块海参放进谢阳碗里。

    谢阳皱眉，看看裴泽弼又看看叶一柏，像个大人般摇头，悄悄将海参挪到碗边。

    “谢阳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心脏不受到大的刺激就行。建议家里备上个氧气瓶，最好再学学心肺复苏的方法，这个并不难。”

    “嗯，知道了。”裴泽弼点了点头。

    “至于冯然，各项指标都很乐观，醒来的概率很高。让谢阳和桂婶多跟他聊聊，对谢阳也是好的。”

    “好的。”裴泽弼继续点头同意。

    叶一柏瞥了他一眼，“你就没有别的意见了吗？”

    裴泽弼眨眨眼，“你的看法很中肯。”

    那一刻，叶一柏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但仔细一看，裴泽弼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严肃，并没有任何暧昧之意。叶一柏立刻将视线移开，“这些是专业建议，本来就挺好。” 叶医生补了一句。

    裴泽弼眼中浮现出笑意，“确实，叶医生说得都对。”

    叶一柏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这种紧张之下额头出汗的老毛病，换了个时代还是没改掉。有了这份心思，二人相处也不似以前那般自然顺畅了。叶一柏一遍遍告诫自己，现在是1933年，裴泽弼不仅是手握重权的人物，而且还是个十足的直男。在这个年代，他还可能拥有多个妻妾。

    不过，一旦心里有了某种情绪，看待事物就会带些主观色彩。明明普通的话语，落在叶一柏耳中似乎都有了特别的意义。

    “下午南市那边有舞龙表演，阳阳一直想去，只是我从前忙得抽不出空。既然今日放假，要不要一起去瞧瞧热闹？”

    “可是阳阳才刚刚出院，万一有个什么状况……”裴泽弼说着，语气中带着歉意，“会不会太突然了？”

    “没关系的。”叶一柏摆手，“舞龙，就是很多人藏在龙底下蹦蹦跳跳的那个？”

    叶一柏曾在电视上见过这种场面，但对于民国时期的舞龙表演却充满好奇。

    “嗯，就是蹦来蹦去的……”裴泽弼哑然失笑，“舞龙表演的人都是各地高手，多少有些本事。而且南市恰好有一位颇有名望的中医，跟我有些交情。若是我单独去请，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最好亲自登门一趟。”

    叶一柏眼睛一亮。中医博大精深，哪是他临时抱佛脚就能学会的。此时的中医还未开堂授业，依旧遵循师徒相传的传统。市面上能找到的中医书籍也都沿袭古法，许多珍贵的药方仍掌握在各个医派传人手中。

    磺胺药一时半会儿难以搞到手，但患者的病情却拖不起。叶一柏只想求得几个有效方子，帮助患者增强免疫力抵御感染。

    “好，那就一起去吧。”

    裴泽弼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他拍了拍谢阳的脑袋，轻声道：“阳阳，高兴吗？叶医生也来和我们一起去看舞龙了。”

    谢阳绷着脸看了裴大处长一眼，强挤出一抹假笑。记得小时候四五岁的时候，他曾对裴叔叔说起过自己想去舞龙会的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裴叔叔还惦记着，真是好记性。

    饭后，叶一柏和裴泽弼带着谢阳往南市出发。南市位于黄浦江畔与市区之间，是靠着黄浦江码头发展起来的一片区域，靠近码头的地方尽是低矮的平房，充满了泥土的气息和生活的痕迹。不同于市区繁华的洋式建筑，南市则是朴实无华的老房子。

    街头巷尾，穿着简朴衣服的男男女女，光着脚追逐嬉闹的孩子们，还有一些小摊贩，头顶扎着长辫子吆喝着叫卖各种小吃。叶一柏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生活有多么艰难。

    叶一柏和谢阳一大一小靠在车窗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开快点。”裴泽弼不想让他们见到更多穷苦百姓的生活，抬手敲了敲前面司机的椅背。

    “好的。”周大头应了一声，加快了速度。周大头自从被裴泽弼调到户籍科以后，整夜难眠，痛苦万分。这个时代，手里有枪杆子的就是老大。为什么市政府总想把人安插进警务局呢？因为那里是唯一一个正经八百的武装力量，拿着枪的人可比管户籍簿的地位高得多。

    周大头为了重回差遣科，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连写了悔过书，每天都早早去裴府为裴泽弼开车，晚上再小心翼翼地送回去。他在办公室里勤勤恳恳，哪怕是倒一杯水，也要先试一下水温是否合适。然而某次被裴泽弼看见时，他直接被扔了出去。

    不过他的努力也不是没有成效。这次裴处长的私事需要司机，找上的依旧是周大头。周大头心里明白，只要这次事情办好了，回差遣科指日可待。

    接近十六铺码头时，周围又变得繁华起来。这里的繁荣却多了一份乡土气息，因舞龙会而装饰得格外喜庆。远处的牌楼上挂着红绸，两旁店铺都挂起了大红灯笼，高堆着各式货物的街道尽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周大头将车停在了牌楼附近，四人从车内下来。谢阳刚要牵住叶一柏的手，却没等伸出手就被裴泽弼一把抱起，递给了周大头。“看好阳阳，别让他跑丢了。”

    谢阳：……

    裴泽弼看了看手表，“马上就要开始了，找个好位置看。”

    不远处的车水马龙中不乏西装革履的人，但更多的还是穿着粗布衣裳的码头工人。三五成群地聊着天，拎着小孩走在街上，气氛颇为热烈。

    “上海是以沙船业起家，根基就在这十六铺，每三年举办一次舞龙盛会，是那些沙船人家的大节庆活动。”

    裴泽弼边解释着一边引着众人朝不远的那座古色古香的小院走去。

    约莫十分钟路程后，一座非常独特的中式院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四方会馆’？”叶一柏抬头看着匾额略感惊奇，这庭院结构明明就是中国传统的园林设计，偏偏取了这样一个不搭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