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教训混混的警员也愣住了,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叶医生,是您啊,小张你怎么不早说,让您看到这种场面真是不合适。”
周大头事件、杭城事件以及谢阳冯然事件让叶一柏赢得了这些警员的尊敬,而《周六邮报》及其带来的民族自豪感,使他在这些警员心中的形象几乎可以称得上伟大。
人们总是希望在自己敬重和重视的人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这些警员也不例外。
叶一柏收敛了惊愕,微笑着点点头,态度平静而礼貌。
张浩成继续拉着叶一柏向二楼走去,路上偷偷瞄了几眼叶一柏的脸色,见他一路沉默,不由感到有些难堪。
犹豫了一下,张浩成开口解释:“叶医生,咱兄弟们做事确实糙了点,您别放在心上。不过俗话说,恶人还要恶人磨,就像刚刚那小子,我们在外面用板子抽他的脸,他在外面也敢那样对付黄包车夫。对他温和点儿,他根本不记事儿。”
“按咱村里的规矩来,这种人关不了多久,但我们也有原则,这样的孝敬咱们断不能收。”张浩成说罢,挺了挺胸膛,一副磊落坦荡的样子。
话音未落,叶一柏便看到方才那混混因见讨好无果,急急从口袋里掏出银元往一位叫卢刚的警员手里塞。然而卢刚丝毫没有迟疑,直接抓住混混的手,将银元狠狠地砸了回去,“小子,你这点破钱老子收不起!十五天,一天都不能少,老老实实在里面呆着。”
“行行有别,各有其道,但心要干净,无愧于心就好。”叶一柏回过头,认真地说道。
听闻此言,张浩成用力挠挠后脑勺,笑着回应:“求同存异,无愧于心,叶医生您这话说得真好。下次我得让老周帮我把这话写下来,贴在桌上天天提醒自己。”
二人边聊边走上了二楼。与一楼的嘈杂相比,这里显然宁静许多。随着步伐前进,很快楼下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不见。
裴泽弼的办公室位于走廊尽头。虽然被贬职已经有些时日,但他原先职位的牌子依然醒目挂在门上,半点也没显出遮掩之意。
“到了,叶医生,您请稍等,我去通报一声。”说着,张浩成放下手中的搪瓷杯子,小跑几步,轻轻叩响门扉。
接连敲了几下却无人应答。平常遇到这种情况,他是断然不敢闯入,可想到站在门外等候的叶一柏,只好咬牙轻推开一丝门缝。
原来室内正是裴泽弼与手下正在商谈。
“他们原本该直接送过来,现在却被苏正阳压着不敢动作,只想着拿这几个人来讨好?痴心妄想罢了!”只见裴泽弼身子后倾,一手托腮,目光半眯。
“放心吧裴处,弛津饭店那边我会安排妥当,吃喝招待样样俱全,但这帮家伙休想踏进局子一步。”周大头平日里憨态可掬的脸庞此刻竟透出几分精明狠厉之气。
偏偏这时,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办公桌后的裴泽弼脸色瞬间阴沉,而身旁周大头则怒目圆睁——哪来的不识趣的小崽子敢打断他们的谈话?
见状,张浩成顿感大事不妙,结巴道:“裴...裴处、周科长,叶...叶医生他来了。”脑海里已预先上演了一场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谁料此言一出,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先前面色铁青的裴处长迅速起身,甚至脸上浮现淡淡笑意快步迎上前,“你怎么来得这么突然啊?本想着派老周下去迎接你的。”
紧跟其后的周大头亦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附和着连连点头称是。
叶一柏笑了笑,语气随和地说:“来过好几回了,自然就不生疏。”
忆及初次来访情景……这位向来冷静自制的大队长居然也难得有些局促。他清了清嗓子示意客人落座,接着引路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东西就在里头,请跟我来吧。”
一听说要看磺胺,叶一柏顿时精神振奋,当下便紧跟着裴泽弼的步伐而去。
见状,裴泽弼朝周大头二人挥挥手示意退下。后者立即会意,拉着仍旧沉浸在幸福眩晕中的张浩成飞快下了楼。
尚沉浸于不可思议中的张浩成立刻意识到:哦~原来自家领导也是对这位叶医生崇敬不已!
从此,在心里默默地将讨好的顺序进行了调整——第一位就是这位让人肃然起敬的叶医生!
进了房间,叶一柏顾不上其他直接蹲下检查起眼前小小的金属罐,“没错,成分是对的......”
由于磺胺药物尚未得到重视,鲜有企业大规模生产。即便偶尔出现也只是以非医疗目的少量制作。
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是白色微黄粉末。虽需进一步加工处理方能达到使用要求,但无疑具备了拯救生命之效!
叶一柏握紧手中药罐激动道:“这就是了,我需要它。无论多少都运送到医院去,价钱方面尽管提。”
看着眼前之人脸上难以掩饰的兴奋神色,裴泽弼不禁感到几分意外与好奇——究竟是何物能让他这般动容呢?
“要是你提钱,我以后可不帮你了。我以为咱俩……”裴泽弼嘴角微扬,看向叶一柏,认真道:“谈钱伤感情。”
叶一柏感觉裴泽弼的语气有些异样,心中生出一丝困惑。两人肩挨着肩蹲在地上,裴泽弼这时正好转头看向他,唇角传来的一瞬凉意让两人都愣住了。
由于速度太快,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刚刚究竟是不是真的碰到了,更不知道是哪一处碰上了。
一分,二分……
这不大的房间内,温度似乎在逐渐升高。
裴泽弼紧握的手心里全是汗水,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叶一柏鼻梁和嘴唇的样子。那名护士的话再次回响在他的耳边,身体是不会说谎的,只有通过亲密接触,才能明白对方对自己的真实感觉。
完了,别人还没试探出来什么,他自己已经陷进去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很难再停下。裴泽弼看了看眼睑下垂、手里紧紧握着磺胺罐子的叶一柏,心知只要有一点点回应,他就不会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