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弼一路点头回礼,并侧身对身旁的叶一柏解释道,“这些人都是侦缉队的成员,通常只有处理重大案件时才会出动他们。”
五月末的沪上已经迎来了酷暑,靶场边大树上的蝉鸣声震耳欲聋。有耐不住燥热的同事干脆举枪朝树上扫射,引得树上原本嘈杂的蝉群更加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裴泽弼脱下外套随手搁置一旁椅子上,随即从腰间掏出自己的配枪递给叶一柏,“记得那次南京路上的情景吗?不如再尝试一次怎么样?”
随着裴泽弼的话语落下,整个靶场陷入了一瞬的宁静之中。周围的警员们齐刷刷停下手头活计,好奇地向这边投来视线。
“哇塞!这谁呀?竟敢动用裴处长的手枪!”
对他们而言,个人配备的手枪简直比命根子还要重要。
但此刻竟然有人轻易将它借出!
即便是在警校靶场上并非身处险境之地,此举依旧非同寻常!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道,“那是前几天登上《周六邮报》封面的人物——叶大夫,据说他和咱们局长颇有交情……”
然而不论众人如何评说,这两位主角皆充耳不闻。叶一柏接过武器后,先是仔细观察其结构设计,接着缓缓推弹、瞄准前方固定标靶准备射击……
只见这位叶大夫目露坚毅之色,果断扣动扳机。伴随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一颗子弹直直飞向数十米开外的人形目标板中央区域……
结果证明首次试手表现良好——至少没有完全失准,初次射击即稳稳命中三环位置。对于一位业余爱好者而言已是相当优秀的表现了。
裴泽弼觉得这挺不错的,可叶一柏却不这么认为。自以为枪法过人的叶医生,很难接受自己只能打出三四环的成绩。
他再次举起枪,想要再试一次。
“这把波朗宁后坐力比普通的强,射击时要稍微往下压一点。”裴泽弼站在叶一柏身后,用右手指尖轻轻向下按了按叶一柏的手。
裴泽弼的声音在叶一柏的右上方响起,由于炎热,两个人都满头大汗。裴泽弼上前帮他调整姿势,隔着薄薄的衣衫,两人的身体时不时地贴在一起。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叶一柏额头滚落,滑过脸颊,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裴泽弼的食指搭在枪身上,距离叶一柏的食指只有几厘米。人对自己所珍惜的东西总是小心翼翼,哪怕只是这几厘米的距离,裴泽弼也不敢贸然挪动半分。
他低下了头,正好看到一串汗水沿着叶一柏的下颌线一直滑入领口。
“你是不是太热了?”
“还行。”
蝉鸣声突然炸响,裴泽弼的目光落在那只修长握在自己配枪上的手,那是他的枪,他的命。
“往下降,对,这样。”或许是那份使命感给了他勇气,裴大处长终于向前挪了那么一小步,握住对方的手。
食指扣住食指,“砰!”又是一声响。
沉重的枪声掩盖住了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叶一柏的后背紧紧靠着裴泽弼坚实的胸膛,汗水沁湿衬衫。透过衣服,他可以清楚感觉到裴泽弼肌肉的力量,右手被裴泽弼紧握着不放。
是一种错觉,还是说裴泽弼其实对他……有意?
这一疑惑犹如野草般迅速蔓延开来,填满了叶一柏整个心间。
阳光刺眼,两人身上都被汗水打湿,空气变得黏稠厚重。
裴泽弼感受到手里传来的温暖,内心深处一个念头愈发坚定:他想就这样牵着这只手,永不放开。一旦开始,只怕连他自己都停不下来了。
正当这对男人沉醉于微妙情感时,一个熟悉声音忽然打破沉默。
“一号靶位,脱……脱靶?”
周大头的声音由高亢到疑惑,渐渐变得低沉。
两人猛然惊醒,脱靶?
只见靶子上,除了最初的三四环外再无其他,裴泽弼刚调教下的射击,居然落了个空……
民国时期练兵场设备简陋,没有现代那些自动化技术,一般打完之后还得自行前去检靶。
作为长官的裴泽弼通常会有人专门负责报数结果。
此刻他感受到叶一柏投来目光,脸微微涨红。“我可能有点紧张,其实我很准的,让我给你演示。”又气又急中,他已经语无伦次起来。
叶一柏眼中泛起微笑。
“好啊,我相信你的。”
然而对于今天而言,若是不打出几个满分成绩怕是没法安眠。“小刚,替我把那杆备用枪拿过来。”转身对着不远处穿白汗衫的手下一喊。
“是!”对方应了一声敬个礼便要离开时,一名值班哨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报告!有个杭州过来的人在咱们门口晕倒了!”
一听涉及到工作层面的事儿,之前飞走的所有理智瞬间归位。
“先强硬后服软吗?装昏迷是吧,拿盆凉水泼醒了再赶回去不就好了嘛。”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小伙子赶紧继续汇报道:“我们也确实那样做了,但他双腿似乎受过伤暂时无法站立;旁边几个人又是杭州方面派来的人开口闭口就指责咱家欺负弱势群体,言语很是刻薄。”
听到这儿,裴泽弼眉头紧锁。“具体什么内容?”
“说我们做事过分,有损行业形象。人家千里迢迢押解嫌疑人来到此处寻求帮助,结果不仅门都不让进还生生让人中暑晕倒在门外头。”
裴泽弼摸了摸腕上那只手表——也是叶一柏送给他作为礼物的物品。
“他们还讲了些啥?”
“另提及其那位昏倒同事平时腿脚就不太好,如今恐怕更严重了……”小警员如履薄冰般说道。
“区区几小时时间就想彻底废了双腿?简直痴人说梦,分明是企图借助舆论攻势对我施压,殊不知名声这东西,在某些情况下反而成为累赘呢。”
“哈哈,咱们裴爷从来都不计较这些虚名,何须在乎他人看法!”周大头也不知何时出现接了话茬。。。
裴泽弼话一出口,心头便涌起一股悔意。往日里没啥事,可今儿个,叶一柏还在这呢。
“闭嘴!”裴泽弼低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