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慢点走，当心点儿。”周大头笑呵呵地说。

    张鸿连忙摆手，“周科，没事的，我可以自己走。”

    休息了一夜，尽管张鸿脚踝还有些酸痛，但走路已经没问题了。

    周苗憨厚笑道：“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我本来就热心肠。”

    张鸿连连道谢，对周苗的热心肠评价只是微笑，即使张鸿被边缘化，也是警务系统的一份子，有些事心里明镜似的。

    裴泽弼手下两大干将，周苗和赵鹏，一个是差遣，一个是侦缉。按理说侦缉地位更高，但无论是平时跟随裴泽弼，还是局里的审讯工作，都是周苗负责，若说他像表面那样无害，恐怕也混不到这个位置。

    二人走进济合医院大门，在一群金发碧眼的洋人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张鸿有些不自在，“咱们没打招呼就过来，会不会影响柏儿？”

    周大头笑道：“舅舅放心，叶医生在济合可是有地位的。”

    医院大楼门正对着楼梯，二人刚进门，便听到楼梯上传来的激动对话声。

    “女士，我父亲五十多了，不能让他在走廊里过夜吧，难道就不能安排一个病床？”

    “抱歉，预约时你们选择了非手术病人，所以我们没有床位给你们。现在的床位已经排到两个月后了。给老人家安排推床已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一位年长护士严肃地下楼，身后跟着一个焦虑的洋人，不住哀求，护士却不为所动。

    周大头和张鸿听不懂对话，但从男子和护士的表情动作，也能猜出一些端倪。原来外国医生地位这么高？

    周大头扶着张鸿进来，环顾四周，没看到叶一柏和裴泽弼，最近的是那个护士。

    犹豫片刻后，周苗走到护士面前，用蹩脚的英文说：“叶医生，他舅舅……”一字一顿地吐出。

    女护士的步伐一顿，她的眼神微微一挑，“这位是叶大夫的亲戚，来找叶大夫的？”她的目光扫过张鸿，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对对。”周大头笑眯眯地重复着“嗯嗯嗯”，尽管他那番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是关键词“叶大夫”、“亲戚”和“找人”都说到了。

    女护士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二人稍等。随后她走到护士台前，与里面的小姑娘简短交谈了几句，小姑娘立刻起身，向张鸿和周大头露出亲切的笑容。“叶大夫正在给病人做手术，应该快结束了。等他做完，小莎会带你们去找他的。”中年女护士缓缓说道，她的国语虽不流利，但语气温和。

    “小莎去给你们拿轮椅了，请稍候片刻。”这句话是对着张鸿说的。张鸿正欲婉拒，却见那个叫小莎的女孩已经飞也似地跑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离开前还不忘朝他挥手，保证马上就好。

    张鸿隐约感到，两位护士的态度对他尤为亲切，相较于旁边那个正焦急请求安排病床的外国男人。周大头乐呵呵地对张鸿解释道：“您瞧，我就说过吧，咱们叶大夫在这里那是顶天立地的人物！”

    就在这时，叶一柏恰好出现于护士站旁，一眼便认出了站在不远处的舅舅与好友。“舅父大人，原本应该是由我来迎接您的。”

    叶大夫面露愧色，快步迎上前去，搀扶住了张鸿的另一边胳膊。如此这般，张鸿左右分别有了两个人支撑，身后站着略显孤零零的裴泽弼顿时显得更加突兀。

    看到裴主任此刻的模样，周大头心中不禁一沉。跟随裴处长这些年，对于领导的情绪变化，他早已敏锐至极。而此时裴主任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几分钟前，他还一脸笑容呢！

    周大头下意识看向身旁依旧神采奕奕、笑容满面的叶一柏，这与裴泽弼的低落情绪形成了鲜明对比。张鸿注意到了默不作声退到一旁、眉头紧锁的裴泽弼，又瞥见了似乎毫无打算搭理对方的外甥，立刻察觉到了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微妙的气息。“哎呀，其实也没什么该不该的问题啦。来之前确实应该知会你一声，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的工作？这样突然来访是否合适？”

    “您太客气了，我今早只有这么一台手术，刚好才结束不久。走吧，咱们去我办公室里坐坐，待会儿我还打算跟骨科那边通个电话，先让舅舅做个片子检查。”叶大夫温和地说道。虽然拍片子这样的事让张鸿感到有些陌生，但他对外甥的工作环境却充满了好奇。“好嘞，那就去瞧瞧你那办公室啥样的吧。”

    说话间，小莎气喘吁吁地推着一把崭新的轮椅从侧边疾速而来。见到面前的叶大夫后立即停下脚步并致意问候：“叶大夫好！”“辛苦了，麻烦帮我叔叔把椅子取过来。”叶一柏诚挚地说着感谢的话，使得女孩羞涩地面红耳赤，并连连表示这些都是自己应该做的职责所在。紧接着，两人将目光转向被一名穿着考究西装的洋人纠缠不清的布朗护长。

    原来，在临时救护站内为重症病人开辟了就诊绿色通道的同时，这家医院的其他科室仍旧保持着传统的预约制运作模式。为了合理调配医疗资源，住院部对于需要接受外科手术者以及那些只需保守治疗患者分别设立了不同类型的等候名单。前者通常能够得到妥善安置；而后者往往只能依靠少数几张备用床位周转。因此有不少所谓的“智者们”便会试图通过预约非手术类型从而占住宝贵的位置。

    在了解到这名男士父亲目前正是某位主治医生安德森先生的患者之一，而且最后一位可用床位也已经被占用之后，叶大夫直接吩咐道：“麻烦告诉乔娜姐，请她腾出一间空房给他父亲用。”

    此言一出，顿时解决了难题。年轻外国人欣喜若狂地表达着谢意，甚至连忙想要拥抱眼前的大夫。幸好旁边的裴主任及时出手阻止了这一举动。即便如此，男子仍止不住内心的感激之情不断道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