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而言或许只是份内之事，但对他们来说却关乎至亲的生命安危，此等重任远胜于些许紧张焦虑。”一边说话，叶一柏一边换上崭新的无菌衣。

    泰勒静默数秒后轻轻回应：“言之有理。”

    冰凉清澈的水流冲刷着手臂表面，让两位医师顿时为之一振——在这夏日炎炎之中进行精细操作何其艰难，汗水不断浸湿额头与脊背，每一滴汗珠都不能轻易挥洒。

    “好了，进去吧。”叶一柏把手自水龙头下抽离，转而朝向搭档点了点头。

    “嗯。”完成洗手步骤后的泰勒随即附和应允。

    踏入手术室时，只见劳拉等护理姐妹早已准备好了器械，亨利亦配好了所需药剂。由于小肯恩原先就有喉返神经损伤，为了规避进一步损伤，这一次便直接选择了气管切开术以保障呼吸平稳畅通。

    “叶大夫。”“叶大夫。”见叶一柏步入屋内，亨利与劳拉各自站定于岗位之上等待指示。

    接过手套戴好之后，叶一柏径直走向病床前头。

    冰冷的手术台承载着小小少年已然接近半晌光阴，伴随钟摆般流逝的时间，周遭消毒液味道渐浓，器械碰撞发出细微响声使得肯恩愈发忐忑不安起来，脑海中不断想象着锐利刀片割破自己咽喉的可怕画面，眼眶里不自觉湿润一片。

    “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吧？该饿了吧？”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睁开迷蒙双眼，看到戴着口罩面露笑意的男人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是叶…叶大夫…”声音有些颤抖但仍不失坚强。

    “嘿，怎么还哭鼻子啦？记得当初可是敢独自一人闯暴雨的小英雄呢！放心吧，好好睡一觉，我保准你没事。”轻柔细语如春风拂面，给人以温暖安心。

    肯恩静静凝视着这位给予无限信任的大夫，重重点了点头，并嘀咕着解释道：“我没哭咧……”

    “我们肯恩没哭就好。”言罢转身示意亨利开始行动。

    “2%普鲁卡因加微量肾上腺素。”将注射器递给叶大夫后，亨利立即退至一侧。

    叶一柏手持器具轻触男孩颈部肌肤，在甲状腺区按压几下，随后准确找到甲状腺软骨下方正中央位置，果断扎针注射；与此同时劳拉上前为其调整体位并用专用巾布覆盖非手术区域只留颈部露出在外。

    感觉脖子被轻轻地扎了几针后很快就恢复了麻木无知的状态。“这就是做手术啊……”内心暗自思忖，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吓人嘛。

    “报个时间。”

    “早晨八点二十五分整。”

    大概五分钟过去了，“肯恩，现在这儿有什么反应吗？”

    茫然摇头。

    加重几分力道确认无虞之后才开口问道，“这儿呢？能感觉到吗？”

    肯恩描述不清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只知道喉咙处似胀非胀、又好像消失不见了似的，想抬手抚摸却又被及时阻止。

    见状，叶一柏已然心中有数，转而命令道：“消毒完毕，开工。”

    只见助手迅速完成三次严格消毒流程后方始撤身。

    碘酒逐渐干涸之时，只见主刀者左手食指固定住喉结所在位置，拇指及中指则牢牢扣住其喉部整体……

    “递把刀来……”

    手术刀在刚打完针的位置轻轻一划，一道细长的血线立刻在肯恩的喉咙中央显现出来。

    泰勒和亨利一个用镊子夹着棉花吸走渗出的血液，另一个迅速地用止血钳分离胸骨舌骨与甲状肌。

    “峡部太宽了，得用甲状腺拉钩。”叶一柏见到气管仍被半遮半掩，便抬起头来向劳拉说。

    劳拉应声点头，递上了拉钩。

    “还得再往外一些。”他边说边用左手将病人的峡部往上托。

    “你拿住这个。”

    “明白了。”

    他的手指轻触着气管，小心翼翼地剥离其前部筋膜，直至那层薄膜完全显露出完整的环形结构。

    “注射器。”叶一柏没有松开按着气管的手指，伸另一只手向劳拉讨要。

    劳拉迅速递过一个装满液体的针筒，但看到叶医生皱起眉头站直了身子转向自己，立刻意识到错误所在，“实在对不起，叶医生。”她赶紧收回了那支装着麻药的小管，又找来一只空空如也的新针头。

    叶一柏接了过来，瞥见劳拉脸上紧张不安的表情后安慰道：“别紧张。在实际操作前我们通常会先穿刺确认能够抽出空气来确定位置正确，以后记住了就行。”

    “是，叶医生。”劳拉低下了头再次表达了歉意。

    平日里跟着叶一柏做手术最多的三位护士分别是乔娜、劳拉还有莉莉。其中，有着外科经历的乔娜资历最老，而年纪稍轻一点、但也不乏经验的劳拉，在这群新人里也算得上佼佼者。相比之下，从门诊转来的莉莉虽专业出身，但参与手术的机会不多。

    正因如此，每当遇到棘手问题时，年轻些的莉莉总会向劳拉求教；时间久了，让劳拉产生了些许自我优越感。然而就在前不久，当叶医生突然指定让莉莉配合完成某个高难度手术时……虽然谈不上嫉妒之情，可那份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却实实在在打击到了劳拉：毕竟作为资深前辈却被忽略掉了。

    这种感觉如同晴天霹雳般冲击着劳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让她难以自持；紧接着刚才自己又差点铸成大错，这一切都令这个小姑娘几乎崩溃掉。“劳拉，休息会儿吧。苏珊你来顶替一下她的位置。”

    “明白, 叶医生。”叫作苏珊的护士看了眼身旁略显狼狈的同事，随即上前接过了工具。

    劳拉身形微微一晃，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退到一旁让出空位的同时，努力控制住情绪波动不让其影响工作。

    “非常抱歉, 叶医生。”这是劳拉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上司表示悔意了。

    其实像这种情况叶一柏早已司空见惯，并且他很清楚即便是成熟稳健之人偶尔也会出现失误，只不过劳拉此刻状态不佳，才不得不做出替换人员的决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