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拿着无垢的手令找到了他,让他手写一封信,他帮他送去西池朱家。
很奇怪的人。
陈嘉善怀疑过他的身份,也质疑过他的能力,但男人的气势太足,不容置喙,他也就姑且一试。
某天夜里,家里书桌上竟然真的多了一封旧友的回信……
苏子安不知其中辗转,只知他们是借陈公子的名头行事,因此,在朱家送药人提到“陈公子”的时候,才毫不迟疑地点头,没有在守边军人面前露出破绽。
“那我们就先走了。”苏子安告别对方。
送药人笑眯眯地道:“好咧,路上小心。”
待买卖双方都走后,守边的队长招来一个士兵,耳语:“去带一小队人马跟着。”
他怀疑,是敌军装的药商。
因为药商的几个家仆,即使极力装成普通人,但眼神和气势,分明不普通。
杀过人的人,是很难藏住的。
他们的行为规范,又不像杀人越货、没有纪律的江湖盗贼……太像军人了。
凉州那边的药材商他在守边的这几年见过不少,即使不认识,脸都是熟悉的。
今天这个太面生,他一定没见过。
三大车的药材,药商那边肯定不会派个新手取货,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假扮,还是敌军假扮。
他掂量着手里的钱袋,贿赂收了,该放行的也放行了,朱家他没能力管,反贼还管不了?
“如果确认是西山关的那群人,直接杀了,把药材抢回来。”
说罢,他眼珠子溜溜一转,又改了主意,“不管他们是谁,药材都抢回来。不要留活口。别在有眼睛的地方动手。”
“眼睛”,指埋伏在暗处的西营军队。
他想了想,就算他们是真的,这一伙药商也在发战争财,无视立场,跟叛国有什么区别?凭什么他们能做,他做不得?再说了,买卖银货两讫,他又没有抢朱家的货。
手下会意地笑了笑,“是,我去去就回。”
类似的事,做了几回了。
这次,也一定快去快回。
轻装上阵的他们轻车熟路地抄了近道,绕到苏子安前方,在离第一个埋伏区还有几里路的时候,做好了准备。
……
苏子安的车马顺利行进,一行人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轻松的神色。
未到西山关,都不敢心安。
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苏子安忽然让众人停了下来,警惕地打量四周,“戒备。”
只因前方一丈远处,有一排钉子。
钉子藏在一层薄薄的泥土下方,本来应该不明显的,但设计陷阱的人做得很匆忙,钉子并没有被完全遮挡住,才让苏子安窥见了不寻常之处,立刻做出了反应。
他们戒备了很久,却没有等到任何人出现,也没有其他动静。
“怎么回事?”其中一位“家仆”问。
他也看到了钉子,知道这不是误判,可再这么停在原地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
苏子安皱着眉头,当机立断。
他派了两人上前,将钉子掀开,领着马车继续前行。
一路上,都如履薄冰,不敢大意。
提心吊胆了一路,直至成功护送药材回军营,被人当成英雄欢迎的时候,苏子安才缓过神来。
是多心了吗?
那些钉子不是拦他的吗?
苏子安跟卓良提起了这件事,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所以然,只能暂且放下,把心思集中在更重要的事上。
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苏子安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放钉子的那群士兵在准备对他们出手之前,就已经被人抹了脖子,连尸体都处理干净了。
比起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经验,还是暗卫更多些,能“去去就回”。
……
联城军营,暗卫正在汇报这几日的结果。
“这么说,还是找不到布防图?”无垢语气有点儿失落。
不是失望于暗卫的能力,是失落于结果本身。
西山地形复杂多变,处处险要,本就难以行军,若是再中埋伏,全军覆没不是不可能。
因此,找到暗哨所在,提前预备,定点攻击,移除陷阱,是最有利的法子。
为了做到此,一定需要布防图。
找不到布防图,就很难对付暗哨,攻占西山和西池。
“西营中能看到布防图的,有五十七人,能保存布防图的,有二十七人。二十人,一人盯一个,已是极限。”
布防图是机要,但要完成布防,就必须在相关人士间传阅,是以,知道机要的人不在少数,而这,碰巧增加了任务的难度。
暗卫不是无所不能,谁手上有完整的布防图,他们也猜不到,只能盯梢碰运气。
碰运气,同大海捞针差别不大。
人数若多,撒得网越多越大,就越可能捧上。
可暗卫,缺人。
还能派出去监视的,一共也只有二十人,根本没有办法同时监视二十七人。
目前,是一无所得。
无垢沉思了会儿,“把人都撤回来。”
西营的统帅能想出这招,防的就是他们各种各样的打探,再把大批人派去干这个事,意义不大,浪费时间。
“注意一下朱家的动静。”
据她所知,朱家小辈间矛盾不少,陈嘉善的旧友在朱家可谓是特立独行,能在这个时候还愿意往凉州运药,不是真爱财,就是别有所图。
所图之事,若能跟她殊途同归,说不定就可另辟蹊径,尽早结束此役。
……
自药材抵达西山关之后,士兵们恢复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进攻西池的事,也必须推进了。
趁着这几天,苏子安也将西山这一路的可疑之处,根据取药时的观察,标记了出来,“这些地方可能是暗哨,但他们应该会有不同方案……”
所以,还是拿不准。
王啸看了看眉头紧皱的两人,还是建议:“眼下只有我那个法子了。”
王啸这回,说的不是“强攻”,而是他一早就提出,却被否决的法子:他带着一队人马连夜摸上山区,从最险峻处攀登,往大路方向包抄。
他们不知布防的具体位置是不假,但按照常理,暗哨绝大概率是分布在山中能行军道路的沿线。
从悬崖峭壁上翻上去往大路探寻,总不会错。等将布防的点都端了,再发信号,让他们上山。
看上去有效,实际上凶多吉少又艰难险阻的计划,并没有获得卓良同意。
光是翻越峭壁,就已经危险重重,太不可行,他不想再无谓的牺牲。
可惜,直到此刻,也没有更好的方案。
而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无止境地等下去。
原本的“不可行”变成了必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