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确实起了杀心，但很快就消散了。

    魔神，深渊，这是属于她自己最大的秘密。

    即便白染已经有所察觉，阿比斯曾说的自己生来便是世间万物宿敌......这个说法或许并不准确。

    阿比斯对塞拉之外的文明没有归属感，对祂而言，那些文明不过是祂完成塞拉人遗愿的媒介。祂甚至会将一些人视为天神所属的势力，带着敌意和疏离......在最开始，当自己疑惑于猫娘这一存在形式时，那时的阿比斯就曾将猫人族视为低等的生物。

    就像是那些踏入星际时代的文明观察一个还未能飞出母星的文明一样，在其眼里不过是科技滞后的土着，甚至未开化的低等生命。

    祂只在乎魔神和塞拉人，祂将自己所有的忠诚和友善都分给了这两种存在，也许这也是在最开始阿比斯没有抹杀掉自己直接抢走躯体的原因之一。

    因为自己是魔神。

    也因为阿比斯在最初将自己视为魔神......祂便想要将白染像是魔神那样培育起来，让祂重拾塞拉的遗愿，所以，要拾起对天神的恨，以及毫无余地的敌对，对等同于“外人”的现文明保持警惕，祂不断地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是魔神，世人就会想要杀死自己。

    祂想让白染明白，作为魔神，你终将被天神影响下的世人追杀，而这些追杀者不过是可以随意狩猎的猎物，是魔神的养分。

    于是祂告诉自己，魔神是和世间万物都对立的存在，所以暴露身份的那天，势必会迎来无穷无尽的追杀......所以杀了他们也没事，这些都是魔神本就该做的事情。

    对，但也不完全对，因为在之后，阿比斯改变了态度，也改变了说辞。

    祂反而开始不希望白染因为祂之前刻意的影响而向着那条路去改变，祂突然就放下了所有的执念，只希望这曾被祂所瞧不起的现文明能成为白染的归宿，成为安身的港湾。

    于是祂的说辞变了，祂不想让塞拉的种种绑架白染，祂不再希望白染背负这些仇恨与偏见。

    祂开始试图让白染知道，这个世界其实知道魔神的人很少，也并非所有人都会站在她的对立面，所以......哪怕是魔神也可以拥有平淡安宁的一生，魔神的存在本身并不是不被允许的，这个世界真正的敌人其实只有天神。

    祂在最初为自己描绘了一个无比憎恨魔神的可怕世界，又在之后努力消除这份影响......

    因为祂对白染产生了真正的关心，祂不再简单将白染视为塞拉的造物或复仇的工具，而是看到了一个独立自由的生命个体。

    祂放下了对塞拉的执念，真心希望白染能在这个曾被祂轻视的、那即便被天神控制却依然充满活力的现代文明中找到归属，获得真正的幸福。

    所以......白染没有马上去想着怎么杀人灭口，而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既然锐恩会主动提出来，那么白染更愿意倾向于相信锐恩不打算与自己为敌。

    白染已经愿意用更包容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但并非是因为她信任锐恩。

    这是力量带给她的底气和从容，有着王冠的神力，她有很大的试错空间。

    因为力量的增长，才有了更多的选择，不再需要像曾经那般小心翼翼、举步维艰，走错一步就陷入万丈深渊。

    因为变的更强，白染如今才敢做出这样大胆的选择。

    她需要知道，魔神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

    ......

    “原谅我不能直呼你们这类存在的名讳......\&锐恩小心翼翼地说道，\&虽然我并不相信天神会因此降下注视，但还是以防万一。”

    锐恩已经把自己的武器给了白染，还有空间戒指，他以这些方式来表示自己的无害。

    “我知道，你们来自深渊，这个世界也有极少数人研究过有关你们的历史......”他继续解释道，“虽然不知道你对此了解多少，但在大多数知情者看来，你们是属于失落文明的神明，就如同天神是我们这些凡人的神一样。”

    白染默然不语。某种意义上，这种理解也确实没太多错误。魔神的诞生，本就是为了对抗天神、保护末都人。

    但对于现文明来说，这句话就足以颠覆他们的认知。

    是对天神的亵渎。

    “了解你们存在的人，所知也大多来自于深渊中发掘的失落文明文献。”锐恩补充道，“有趣的是，地表的失落文明遗迹中，从未出现过关于你们的任何记载。”

    “但......你们本应该是不存在于此时代才对，直到我发现了你，在这佩里佩提亚。”

    “那么你是如何知道我是魔神，还能在这里找到我？”白染追问道。

    锐恩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颗眼球，正散发着幽幽的微光，诡异的是，它直直地注视着白染所在的方向。

    那个眼球，死死盯着自己。

    “三眼恶魔，莫罗的第三只眼睛，凝视之眼。”

    “那是我曾经讨伐过的一个强大恶魔，祂拥有三只眼睛，其一掌管死亡，其二喷吐毁灭，其三......便是这个眼睛了，一旦确立目标，便会永远注视着对方。”

    “这就是恶魔的可怕，哪怕当时的我还并不百分百确信你们的存在，也仅仅是在概念层面对你们有些许了解......这只眼睛也能回应我的猜疑，此后将只注视你们这类存在。”

    “之前，它一直是闭着的，直到我正好打算去佩里佩提亚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何时，它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某个方向。”

    锐恩将魔眼递给了白染。

    “现在，这只眼睛就交给你了。至于如何处置，全凭你的意愿。”

    末了，他又补充道：“放心，这样的东西仅有这一个。”

    他似乎给足了诚意。

    “它还能改变目标吗？”

    “很遗憾，只有那个恶魔本人才能再次篡改了，但祂已经死了。”

    于是，白染将这枚眼球捏爆，它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此世唯有自己一个魔神，这是毋庸置疑的，它也不能再继续存在，让其他人有机会追踪自己的去向。

    不过，眼球被捏爆后的残渣，白染偷偷地展开黯灭的光环，将其吞噬掉了，若是运气好能出什么能力就最好了。

    “和我多说说吧，关于魔神的事情......”白染低垂着眼眸，声音里透着几分迷惘，“我对自己几乎一无所知。”

    她的表情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脆弱，仿佛一个正在寻找自我的迷途者。事实上，在今天之前，她确实对自己的身份知之甚少。

    但此刻的她，早已从阿比斯那里了解了太多关于魔神的真相，完全能够自信的说没人比自己更懂魔神了，如今白染只是在装可怜罢了。

    但锐恩没有想这么多，锐恩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迷茫的存在，心中暗暗点头。果然如此，这确实是一个刚出现没多久的魔神，还懵懂无知，还不是那传说中屠戮诸神的可怕存在。

    所以才会看起来那么像人。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比起传闻和史书中那种可怕残暴的魔神，锐恩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

    或许是因为白染的外在太具迷惑性，又或许是锐恩太过相信斩魔圣剑带来的勇者之名......他真的信了白染是一个诞生没多久、对自己存在都没有太多认知无比迷茫的魔神，然后在深渊游荡时碰到了遗落在那里的圣剑，一步步成长到如今这般就连古龙都能击退的强大勇者。

    爱与正义让鬼变成人，太感人了，简直是生命的奇迹啊。

    这一路走来......肯定很不容易吧，毕竟整个世界或许都没有一个同类能够依靠了。

    锐恩已经完成了自我脑补，不知不觉间，铁甲下的锐恩看向白染的目光中已经多了一丝心疼和敬佩。他决定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魔神相关的知识都告诉眼前这个“孤独”的存在。

    他并不觉得自己被屑猫猫骗了，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看似失落孤独的魔神，此刻正在心中偷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