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暴雨如注，涛声如雷，海舟如叶。
纵是大虞所制两千料大型海船，在暴雨惊浪之中，也只能上下起伏，似是随时都有倾覆之险。
段禔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脸如枯蜡，毫无血色。
“他娘的，早知道海况如此，老子真不想跟着船队一起北上了！”
段禔虽也通水性，但根本不可能与真正的水手相比。
这些年他随父亲驻守北疆，常年带领骑兵作战，别说操舟之技，就算是“坐舟”之技也不熟啊。
一路支撑到此，他不知道吐过几次了。
而今夜的风浪似乎特别邪门，把他好容易吃到腹中的东西，几乎全要颠出来。
“世子殿下休急，我观天色，这风浪应该快要过去了。而且我们所行之地，已近大莽，再几日的功夫，就能靠岸啦。”
“凭世子您的身份，大莽守将必是倒履相迎，咱们到时不但有好酒好肉，还有大莽风情等着世子您呐。”
汪四渎身份特殊，自然不可能亲自带领船队护送，被派到大世子身旁辅助的乃是水师老将宋天明。
他自然知道统领大人对于大世子的“期许”，更知道大世子是能决定他前任命运之人，所以一路之上尽力讨好。
段禔勉强点了点头，遥望远方，却是乐了起来。
“段老三那家伙，也少有出海，而且身体更加娇贵，他若遇上这等风浪，指不定颠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自己亲兄弟会比自己更惨，段禔的心情竟是好了不少。
“咦？怎么还有一支小船队在行驶？他们那种船，也不怕被风浪掀翻了么？”
段禔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支船队跟他们对着行驶。
“或许是走私之船，他们刚刚在大莽那边拉了货，现在正在返程。”
“像他们这种人，是万不敢被大莽水师堵住的，有时候为了赶行程，根本不管什么天气，直接把命交给老天爷啦。”
段禔听他如此说，脑中竟是没有闪过，要收服来往两国的走私船队之想。
他实在是太顺了，出海便有水师大统领汪四渎全力相助，轻松便组建起了一支海船队。
事事都有人代劳，也使得段禔懒得考虑如何壮大船队之事。
在这方面，他却是远输给自己的亲兄弟段禄。
而他也绝对想象不到，他自认为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四弟”，现在正与他隔海对望。
……
“没有错了，那必是汪四渎帮老大建起的船队。”
“呵呵，直接得了水师相护，而且打明大虞旗号，老大还真是威风呐！”
联想到自己发展船队的艰辛，段禔不由得开口嘲讽。
他同样在海船之上随浪颠簸，但神情却非常从容。
刚刚段禔看到迎着风浪行驶的小船队，正是段禄所在，而且段禄的目的也并不是返回大虞，而是接到消息，知道段禔近期会抵达此处，专程来确认他的位置的！
“可以确认大世子就在此船之上，可以给你们的主子放消息了。只不过大虞水师相随，你们真的有胆子进攻吗？”
站在段禄身旁，有一名全身罩于黑衣之中的男子。
只听他阴恻恻地回道：“四世子大可放心，便是汪四渎亲来，我们也无所惧，您只需要绕回大莽等待我们的消息便可。”
“大世子能否命，要看他的运气，但这支船队，绝对不可能安然抵达徐平港！”
“好！”
段禄没有跟他做言语上的纠缠，欣然转身回到舱内。
这他娘的海浪，真不是人受的，他段禄也只是在强撑而已。
……
宋天明对于海上天气的判断还是很精准的，没过多时，乌云散去，大浪平息。
然而，大家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发现有一支船队直直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世子，那支船队很不对劲儿，似是来者不善呐。”
段禔愕然道：“真的吗？可我看他们跟刚刚经过的那支船队毫无分别啊。”
宋天明来不及向段禔解释太然，立即下令打出旗号，令众船戒备。
段禔所带领的商船队赶紧掉头，避于战船的后方，而大虞水师则正面迎了上去。
双方船队已经非常接近，可是对方来势方向却并没有丝毫改变，就连段禔也能发觉不对劲儿了。
一面黑底武士旗被升了起来，直接亮明了他们的身份。
“是倭寇，那是倭寇的船只，大家小心！”
“弓箭手在前，准备迎敌！”
“等会儿，你们把船稳住！不要再后退啦！”
宋天明立即拔刀指挥，却发现自己的位置正在远离前方列阵的战船队。
段禔惊道：“宋将军，我这艘船只是商船而已，岂能在前面与贼人交战啊。”
本来战船是远比商船坚固的。
可是在海上，两千料大船抗风浪的能力显然远远胜过一般的战船，段禔为了图个舒服，少受晕船之苦，便刻意留在了商船之上。
宋天明为了伺候这位小爷，当然也随侍在侧。
他们都以为，有一支大虞水师船队打正旗号，海寇们纵是发现了他们这支商船队，也肯定要避得远远得。
谁能想到，倭寇船队竟然真的不怕死，全力来攻。
宋天明又急又气，赶紧劝说。
“大世子！我的旗号皆在战船之上，只能通过喊话让他们移动旗号，指挥整个船队，您把船只调远，我的话手下儿郎们听不到，没有指挥还怎么跟海寇作战！”
段禔好歹也是领兵之人，也明白战场之上旗号的重要性。
他脸色煞白地看了看已经非常接近的倭寇船队，惨然一笑：“宋将军且稍待，我这便下令转头，再把你送回去便是。”
但，就在此时，倭寇的战船竟抢先向大虞水师发起攻击。
他们早就在战船之上改装了大型劲弩。
这等距离之上，便是大型弩的箭枝也无法严重伤害船体，可是他们在箭矢之上绑好了几个装了黑油罐子，还有些直接沾满黑油引燃。
最前面的几艘战船，瞬间便被大火覆盖，立在外面的弓箭手也惨叫着跌入海中。
“黑火油？倭寇从哪里弄得此物！世子，快些滑，快些滑！”
宋天明一见倭寇战船的战法，不由大吃一惊。
他所带领的水师船队规模不大，近身厮杀之前便损失了几艘，使得双方数量的差距拉得更大了。
然而，随着他的催促，宋天明却发现，他跟自己的战船之间距离并没有拉近。
段禔望着已经陷入火海中的船只，神色惊惧。
“我们不能过去，我的商船可是没有做任何防火措施，一旦被引燃，我等岂还有命在！”
“快！远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