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欣悦瞳孔一缩,下意识跟了上去,但没走几步就被一道院墙挡住了。
挑着水的青年,走入一个红墙绿瓦,种满银杏树的小院子内。
“他是谁?”曲欣悦问身边的小沙弥。
圆头圆脑的小沙弥,身高还没曲欣悦一半高,但又格外机灵活泼。
“那是钟师兄呀。”
曲欣悦:……师,师兄?完蛋!竟然是出家人!罪过!
她双手合十,对着寺庙的方向拜了拜。
身边小沙弥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解的困惑,微微歪头。
“但是师傅虽然让我叫钟师兄做钟师兄,但是师傅又不收钟师兄入门。”
曲欣悦瞬间直起腰杆,也不心虚了,好奇的问:“小师傅,你师傅为何不愿意收他入门呢?”
小沙弥挠挠头,十分不解:“师傅说钟师兄尘缘未了,六根未净,和佛主无缘。”
曲欣悦闻言忍俊不禁,向小沙弥竖起大拇指,肯定道:“你师傅说的很对。”
小沙弥听不懂,觉得大人说的话都好奇怪。
他嘀嘀咕咕:“可是钟师兄真是很喜欢佛法啊,虽然师傅没有收钟师兄入门,不过钟师兄是不会放弃的。”
曲欣悦挑眉:“为什么?”
小沙弥摇头晃脑的开口:“钟师兄在佛法一途悟性很高哒,嗯,就比差一点点。”他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对着曲欣悦,很认真的比了比。
逗得曲欣悦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聊了一会儿,小沙弥人小好套话得很,曲欣悦基本将钟允言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钟允言是灵光寺住持捡回来的孩子,因为从小不会说话,也没找到他的家人,干脆就养在寺庙中。
可以说钟允言是听着木鱼和佛经长大的,但主持一直说钟允言的缘分不在这座寺庙里,将来终会入世。
所以就算钟允言想要剃度,都没收他。
最后闹得住持老方丈烦了,干脆将他赶到这处寺庙盖的别院中,负责招待来灵光寺上香留宿的香客们。
也不用他出面招待香客,而是平日里负责打扫别院,种点菜,挑点水而已。
钟允言住的位置是别院最西角,平日里香客来了,他都会回避开。
“钟师兄很用功的,寅时正就会起床练功,卯时初会抄写经文,卯时末会将别院香客的斋饭做好,然后去寺庙里跟着方丈主持做早课……”
曲欣悦:……好家伙,真是将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自律又勤快,反正一门心思要出家。
曲欣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钟允言勾搭到动凡心。
刚有点气馁的现象,曲欣悦赶紧摇摇头,将脑海里可怕的想法摇出去。
不行啊,钟允言不勾搭上,怎么回去原世界?
回不了原世界,怎么救回爸妈?
恢复全部记忆的曲欣悦再次坚定了信心。
……
卯时末,这是小沙弥出卖钟允言,告诉曲欣悦是钟允言做香客斋饭的时间。
她掐着点起床,刚拉开门,不远处的客房门也相应打开。
宇文清舟噙着浅笑,看向曲欣悦,问:“曲姑娘这么早?”
曲欣悦看到宇文清舟一身练功服,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还以为宇文清舟生得清瘦,是不会有早起练功的活动,不过又想到他世家公子的身份,又觉得理所当然。
哪一个百年世家公子不是文武双全,骑马射箭,君子六艺全通的?
“欣悦早起是去厨房,给公子做朝食啊,只是此处位于寺庙范围内,公子就只能吃素菜了,可好?”
宇文清舟眼眸漆黑,凤眸微微挑起,笑意一点点从眼底溢出来。
“那就有劳曲姑娘了。”顿了顿,又玩笑一般开口,眸色却极深,藏着认真的汹潮,深眸倒映着曲欣悦的面容。
“那吃惯了曲姑娘的手艺,以后吃不上怎么办呢?”
曲欣悦避开宇文清舟的视线,有点招架不住。
宇文清舟撩够人了,便放过曲欣悦,带着仆人前去练功去了。
曲欣悦踩着点来到厨房,厨房那点着豆大的烛火,微微摇晃。
灶膛内的火光足够明亮,但整个厨房蒸汽缭绕,视线实在不算好。
灶台前,曲欣悦勉强认出钟允言,正将蒸锅中的馒头用筷子捡出出来。
站在门外的曲欣悦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她继续往前,往前,再往前,骤然,整个人撞到钟允言身上。
“哎呀。”
她短促的惊叫一声,迅速退后几步。
“对不起,厨房蒸汽太多,有点看不清,撞到你了。”
钟允言没想到竟然还有女施主这么早来厨房。
而且他还是第一次和女施主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那一瞬间女儿香以及柔软,都让他慌乱不已。
他慌乱的打着手势——女,女施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曲欣悦反问:“难道不能来吗?我想亲手做点朝食。”
钟允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聪明的女子。
他只打一遍手势,这位女施主就看懂了。
对上曲欣悦水润的眼,直勾勾的看着他,明眸流转勾魂摄魄,滴水樱桃般的红唇微勾,说不出的娇媚撩人。
他猛然低下头,连连无声念起佛号。
曲欣悦不想一下子吓到钟允言,指着蒸锅,掩嘴笑声如铃:“钟师兄,你的锅烧干了呀。”
一声钟师兄,喊得娇娇软软的,钟允言感觉被调戏了,但他又没证据,而且又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手忙脚乱,以及内心的兵荒马乱。
曲欣悦唇角眉梢带着浅笑,开始动手做素食。
她的厨艺已经达致臻,无论切洗炒,或者面条的揉,拉,抻等,动作都极具韵律。
有条不紊的让人赏心悦目。
不单单如此,就算简简单单的素食,也在曲欣悦的手里,被做出一番风味。
钟允言不知不觉被曲欣悦吸引过去。
亲眼看到曲欣悦是怎样用极其简单的食材,最后变成一碗碗鲜香四溢,让人口水控制不住不断分泌的汤面。
热腾腾的面条细如发丝,都是曲欣悦犹如魔术一样,眨眼间拉出来的 。
它们盘绕在一起,宛如艺术品,泛着淡淡的光泽,点缀着青翠欲滴的小青菜,厚实口感的香菇,小葱等。
曲欣悦只端走三碗,离开厨房前,她星眼如波看着钟允言,唇角微扬,露出浅笑,娇软的声音。
“谢谢钟师兄,剩下的是特地给钟师兄做的,钟师兄记得吃呀。”
说罢,不等钟允言拒绝,便抬起脚步,轻盈的转身端着食盒离开了。
……
钟允言看着留在灶台上的一碗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食物香气的诱惑,端到桌子上。
当面条入口时,面既有韧劲又格外顺滑的口感,以及清香扑鼻的食物香气不断刺激嗅觉。
钟允言瞬间被这口面惊艳到了。
可当他正准备吃第二口时,一低头,面碗呢?
再听到桌子底下传来嘶呼嘶呼的嗦面声,钟允言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弯腰低头,桌子底下一个光溜溜的小圆脑袋。
正埋在大面碗里,吃得一脑门子汗,也舍不得停下来。
再看面碗里,还剩下几片菜叶子,以及稀稀拉拉几个面条。
‘咕嘟咕嘟…… ’小沙弥连汤汁都没放过,昂头豪迈的喝完后,舒服的拍拍圆鼓鼓的肚子,发出满足赞叹的啊~
看到钟允言无声的瞪着他,小沙弥顿时恶人先告状。
他控诉道:“哼!钟师兄竟然自己躲起来偷偷吃独食!今天被我逮住了吧?不然还不知道钟师兄每天吃这么好呢!”
钟允言比划手解释面不是他做的,他每天吃的都不好。
但小沙弥早已闭上眼,双手叉腰,别过头,就是不理钟允言。
钟允言:……
……
夕阳西下,渐渐将天空浸染出一层柔和的琥珀色,钟允言坐在窗台后,手执毛笔,正认真抄攥佛经。
曲欣悦一下子从墙侧边跳到窗边,扬起明媚的笑意,声音甜软:“钟师兄~”
钟允言攥着的毛笔颤了一下,一滴浓稠的墨滴落在经文上。
慢慢晕染开来,模糊了经文。
快要抄好的这本经文,废了。
钟允言手忙脚乱的抢救,但已成事实,他无措的攥着未抄完的经书。
只有他知道,刚才听到那道娇软的钟师兄时,他心乱了。
只有心乱了,墨汁才会晕染了经书。
不然以他过去明台清明的状态,怎么可能会犯错?
“对不起啊,钟师兄,你又要重新抄写经书了。”曲欣悦有些愧疚,本无意吓人家的,但谁知道钟允言的反应这么大。
钟允言摆摆手,双唇紧抿。
其实他根本不用抄经书,住持方丈从没给他安排过功课。
住持方丈总说他的缘并不在寺里,所以他想证明自己合适出家。
这才一天不落,每天研习佛法,每日抄写经文。
他抬眸看了曲欣悦一眼,眼眸轻颤,迅速垂下眼睫,等他再抬起眼时,眼神已经平静无波。
内心再次警告自己,不可生出嗔痴六欲,心底不断我重复一句佛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曲欣悦有些察觉到钟允言看她眼神的变化。
可当钟允言再抬起眼看她时,已是一派宝相庄严,无悲无喜时,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没想到钟允言想要出家的意志竟如此坚定。
再看钟允言一直垂着睫,嘴里无声念着什么。
当他重复多了,曲欣悦还真看懂了钟允言正在无声的念叨着什么了。
是句佛偈,出自金刚经。
这句话强调了爱情的虚幻性。
并且提醒人们不要过于执着于爱情的美好,而是要看其短暂和无常。
曲欣悦都快被钟允言气笑了。
她也倔脾气上来,非得让钟允言早点还俗不可!
反正住持方丈都说了,钟允言和佛无缘。
人家不收他呢!
“钟师兄,我喜欢你呀。”曲欣悦笑盈盈的下了一记猛药。
果然看到钟允言手中的念珠转得更快了。
曲欣悦玩心上来,娇蛮的声音脆生生的甜,要求道。
“钟师兄,你睁开眼看看我嘛,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相遇,你前世都回眸看我这么多次了,现在也不差这一次了是吧?”
钟允言没抬眼看曲欣悦,但是他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念经的速度更快了。
曲欣悦知道不能逼得太急,遂笑笑,甜软的说。
“既然钟师兄现在不想看我,那下次我再来呀,呀!钟师兄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曲欣悦……”
等钟允言再抬眸时,窗外哪里还有哪个巧笑倩兮的姑娘,只是窗台上放着一个粉白色手帕。
手帕上放着几块精致的点心,拿在手上,还能感受到温热的余温,显然是曲欣悦自己做的。
刚做好就这么巴巴的送过来给他品尝,钟允言突然有些后悔对曲欣悦太过冷淡。
“钟师兄,钟师兄——”小沙弥顶着圆圆的,反着光的小脑袋冲了进来。
等他冲到钟允言面前时,突然鼻头凑到钟允言身上,拼命耸动鼻子,怀疑的问。
“钟师兄你是不是藏什么好吃的了?我好像闻到味了。”
钟允言身体一僵,想起上回只吃到一口的面,全都被眼前这小豆丁全吃了,甚至连汤汁都不给他留。
顿时,钟允言的愧疚和心虚死了。
“哪有好吃的,你闻错了。”
谁让钟允言平日里人品实诚得过分,现在小沙弥已经闻到点心的香味了,却因为太相信钟允言的话,生生错过了一道美味。
而钟允言早忘了出家人不打妄语这话,一心想将曲欣悦给的点心保下来。
所以就算钟允言抄再多的经书,礼再多的佛,住持方丈都说了,他与佛无缘,入不得佛门,成不了佛门弟子。
不像小沙弥,那才是天选佛修选手。
晚上的时候,钟允言在厨房磨蹭了会,却一直没见曲欣悦来。
离开厨房时,钟允言的唇是抿着的。
这两天他已经习惯在做斋饭时,有曲欣悦陪着。
虽然两人一个忙着斋饭,一个做素食,各忙各的,但却有种融洽温馨的氛围。
现在猛然陪伴的人不来了,他的心底忍不住生出失落感。
甚至,当他不知不觉走到东院时,才惊醒过来。
这已经打破了他以往只要有香客在,就不往东院来的行事风格。
东院院子内,曲欣悦闲来无事,正在绣帕子。
像这种常用的物品小件,她都会自己动手。
拥有巧夺天工的技能,帕子的一角,已经花朵含苞欲放,逼真的仿佛沾染了露珠,招来了蜜蜂。
宇文清舟坐在她身边,手中拿着一方她绣好的帕子,要求道。
“悦悦,给我绣个鸳鸯戏水吧。”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赤裸裸的明示。
曲欣悦抬眸,一双美目微微上勾,眸里泛着秋水般的涟漪,看着离她很近的宇文清舟。
好像只要再凑近一些,她就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想要鸳鸯戏水?也不是不可以。”她水润的眼眸弯成弦月 ,笑盈盈的看着宇文清舟,说不出的动人。
娇软的嗓音惑人。
“不过欣悦想看看…… ”看看什么没说,但曲欣悦纤细莹白的手指,已经勾起宇文清舟的衣襟,缓缓拉开。
宇文清舟的喉结微微滑动,目不转睛盯着曲欣悦的脸。
院门外,一身僧袍,五官深邃立体,瞳似夜的钟允言唇色苍白,手紧紧抓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