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登上了了望塔,这是附近我能登上的最高的地方。值守时间还没有过去,维斯特仍在上面。他在见到我后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询问我的身体状况。我仅仅与他简单寒暄了几句,主要是为了将我上来的目的搪塞过去。
我在了望塔上足足待了两三个小时,期间在外人看来,我一直在围着护栏走动,目光环顾四周。将我团团包围的绿色树冠一望无际,犹如连绵不绝的山峰,令我想起小时候蹲在马路边平视一种针叶状灌木丛最顶部的情景。你可以找一片灌木丛去试试看,平视它的顶部表面,你所看到的和我当下所见几乎相同。
在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前,天空曾短暂的投下过巨大的阴影。阴影遮蔽住大片森林,我原以为是云朵造成,可当我抬头去看时,四周天空万里无云。当然,那个未知的阴影也未见踪影,湛蓝色的晴空里只有一个黄色的光晕,带着不稳定的波动。
下去的时候蒙娜已经在等我,她不肯和我上去,理由是为了让我真正做到心无旁骛。“你在场会干扰我思考吗?还是说不止这一次,只要你在场,都会对我施加影响。”我这样问过她,仿佛她具有某种魔力。
“得到答案了吗?”蒙娜见我下来,先一步开口问。
我回道:“我还需要验证。”
“至少现在能证明我没有骗你。这回你信了吧?我能帮你完成任务。”蒙娜笑着说。
我耸耸肩,稍稍挑眉:“谢……谢?”
“不客气。”蒙娜欣然接受,“你接下来要去干嘛,怎么验证?”
我当然知道蒙娜是在明知故问,也就不再理会她,从她旁边经过,径直走回研究所里。我要去休息室,了望塔上会说话的空气告诉我:休息室的电视柜底下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走进休息室,约翰正瘫坐在沙发上发呆。我进来的动静打断了他的神游,他略微偏头,见到是我后又恢复了先前的姿势。
“正好你在这里,省的我去叫你了。”我说。
“找我有事?”他问。
我简单“嗯”了一声,经过他旁边时发现他紧紧抱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这是什么?”我问道。
“游戏机。”约翰说,“里面包含了三十多种单机游戏。”
我皱眉瞅了一眼处于关闭状态的电视,“它有什么用?电量有限,你又不能使用它。”
约翰抬起脚搭在茶几上,叹气道:“在这里是没用,但是在方舟上估计能卖出个好价钱。联系几个金主,搞一场拍卖会,希望能赚个盆满钵满,当是我的失业补偿金。”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问:“你打算放弃任务了?”
“不然呢?”约翰神情沮丧,“能做的都做了,但还是没有一点线索。与其寄希望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如想方设法地把这个宝贝卖出个好价钱来得实际。研究所里那几个坏掉的太阳能板我也要带走,回去后修一修说不定还能用,即便用不了,拆开卖也能卖个好价钱。或许我还可以顺势开一家二手维修店来勉强度日。”
“随便你,能带你就带。”我走到电视柜前,问约翰,“电视柜你都翻找过了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从哪找到的这个宝贝?”约翰说。
我蹲下身拉开抽屉,一股难闻的湿润草料味直冲鼻腔。
“里面发霉了。”我仔细查看,发现里面长满了灰绿色的霉菌,“你的游戏机是从这里面拿出来的?”
“对。游戏机放在靠边的地方,那地方情况好点。”
“有发现类似录像带或者是录像机之类的东西吗?”
“你怎么知道有个录像机?”约翰诧异道,“我扔在角落的废纸箱里了,那东西放在抽屉的最里面,里里外外全是霉菌,已经没法用了。”
我来到约翰说的废纸箱前,从里面翻找出了一台便携式录像机。旧世界的普通产物,若是没有霉菌的破坏,或许能在新世界的奢侈品行列占据一席之地。
录像机里里外外都如约翰所说的那样布满霉菌,从中散发出的霉味不亚于那个电视柜抽屉。我想起灾难之初的时候总能时不时地闻到这股霉味——某个地方即将被植被攻占,霉菌总是那个一马当先的排头兵。
我抽了抽鼻子,手指也忍受着不太舒适的湿滑触感,将录像机的内存条扣了出来,并用袖口和一块干布仔细擦拭。
“你在做什么?”约翰不解地问。
“你认为钥匙大概率在哪?”问完,我开始朝内存条吹气,希望把一些浮灰和细小的残余霉菌吹走。
“在哪都和我没关系,我现在只关心怎么将我的宝贝多卖点价钱。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放弃任务了吗?”
“就当是闲聊,随便问问。说真的,你觉得钥匙到底去哪了呢?队员们肯定找到了它并带了出去,至少在他们死之前,钥匙肯定都和他们在一起。”
“那还用说。它要么在那个小镇的某个隐秘角落里藏着,要么就被埋他们尸体的家伙偷走了!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那我们回去后仔细找找,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找到——毕竟与在森林里大海捞针相比,在小镇里寻找可能就是小溪捞针。但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咱们没戏,谁来都没戏,还是认命吧。”我猜约翰也想和我倾诉抱怨,不然不会一下子说这么多。
“你觉得当时可能有外人在场?”我已经清理好内存条,至于它能不能使用,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幸存者嘛,不是没可能,就像咱们遇到斯科特。”约翰的手偶尔会摩挲起怀里包装盒,手掌与纸盒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可能队员们都得了某种治疗不好的怪病,或者遭了其他难,临死前托付那个家伙帮忙保管钥匙,等待总部派其他人来。结果一等就是五年,为了生存,那家伙早离开了,说不定还死在了半路上。饿死,被植物杀掉,被动物吃掉,被同胞害死,掉进地缝里,什么都有可能。”
约翰说话时,我已经在研究墙上的那台电视,将内存条小心翼翼的插进接口处。
“你光问我,你呢,有什么看法?”
“和你一样。”我敷衍道。
约翰抱怨道:“你主动来问我,我耐着性子说这么多,你倒是敷衍起来了。”
我继续随口应和,四处寻找遥控器:“说真的,我和你的想法大差不差。”
“你在干嘛呢?”
“找遥控器。”
“遥控器在茶几抽屉里,没有发霉。不过有没有电,我不清楚。”约翰放下脚,一只手依旧抱着包装盒,一只手从抽屉里拿出遥控器递给我,“你要看电视?违反规定?”
“看录像机里的内存条。”我纠正道。
“里面有什么?”
遥控器还有电,电视也可以使用。黑色的电视屏幕上出现闪烁的雪花,发出嘈杂的声音。我用遥控器对准电视,尝试按下几个按钮,成功调出读取内存条的应用界面。
我打开内存文件,屏幕里出现了第一个镜头,几名身穿军装的陌生面孔。
“上一任队伍的行动录像。”我为约翰解释。
约翰登时绷直了身子,张着嘴巴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未卜先知。”我和他开了个玩笑,坐到约翰身边。
录像带镜头给到一组密林,其中的林木具有很浓的当地风格。
“需不需要锁门?”约翰又问。
“不用,没人会进来。”我笃定道。仿佛我真的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