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走了。”

    说话时，珍妮丝正背对着王欣，光洁的后背一丝不挂的裸露在对方眼里，她不慌不忙地将衣服重新穿好。

    王欣并没有刻意避讳，等到她将衣服换好，重新坐到刚才的椅子上。

    “突然想起来点儿事情。”王欣开口说道，同时将本和笔重新整理好，“关于你妹妹——”

    “是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吗？”坐在床上的珍妮丝换了个坐姿，正对着王欣，脸上看不出表情，“我很累了，正准备休息。”

    “很简单，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她没吭声，没将头偏向别处，同样没摆出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所以王欣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想说的话：“关于格蕾丝，我需要知道你们小时候的详细经历。”

    他并没有拿起笔，笔还在笔记本上

    “没什么好说的，我和她虽然是血缘上的姐妹，可根本就是两种类型的人，我们从不一起相处。”

    “你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总有相处的时光。”王欣顿了顿，“珍妮丝，和我聊聊那些时光。”

    “如果你指的是一起吃饭，争抢卫生间这种事儿的话。”她答得很快，脸上还是最初的那副表情。

    “和我聊聊你们的生日聚会。”

    “她有她的聚会，我有我的。”

    “任意一次节日经历，比如感恩节晚餐，某次万圣节的装扮。”

    “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珍妮丝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变化——嘴角向上勾起，微笑与嘲笑的意义要看对面的人怎么理解，“你想知道我是否还能回忆。但这样的询问是无意义的，就像我可以随意回复你我装扮过公主，格蕾丝则喜欢小丑装扮。可那又能怎样，你有能力去查清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吗，还是说你单纯只想根据我的反应状态来辨别真假？”

    王欣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既然如此，那让我们进入正题。珍妮丝，你说过你在这里见到过许多生面孔是吧？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在这里熟悉的人的名字。”

    她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身体向后倾斜，让脖子靠在墙壁上：“你，你叫王欣，这是个很蠢的问题。当你见到我第一眼时，你就应该知道我认识你。”

    “继续。”

    “简和罗斯应该还在吧？”珍妮丝回答，“我听说老怀特死了，是徐汇造成的，你把徐汇怎么样了？”

    “你从哪听说的？”王欣问，“事故发生那天你在停机坪。”

    “不知道。我在这里无聊发呆的时候，总会有些闲言碎语飘进耳朵里。”

    王欣点点头，没有深究：“告诉我你曾经就职部门的同事名字。”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那是机密。”

    “总有几个行政人员不在机密范畴里。”局长高声重复问题，“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这一次珍妮丝没有立即回答，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仍然挂在那里。

    局长瞪视着珍妮丝，眼睛里仿佛在说：这是对你更久远的记忆的考验。珍妮丝的目光同样时刻回应着他，他甚至还不自觉地学起珍妮丝的样子，将身体向后倾斜，仿佛身后也有一堵墙，并把脖子缓缓靠在那堵幻想出来的墙壁上。

    正当他以为这场预计会持续几个月的询问将提早结束的时候，珍妮丝嘴角的弧度似乎再次向上扬了扬。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只觉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他变得面色凝重起来，也再次直起身子。短时间内连续倾斜和绷直身体让他显得有些滑稽，但也顾不得太多，嘴巴微微张了张，想要开口催促珍妮丝。

    但珍妮丝先他一步做出了回应：“你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么多？”

    为什么？

    王欣担心其中藏有陷阱，仔细地想了想，约莫十几秒后才谨慎地说：“这是我的工作。”说完，他觉得这样回答没有将他的想法全部表达出来，于是又改口道，“因为我想确认你是否还是珍妮丝。”

    得到回答后，珍妮丝抬起右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手指，这让王欣联想起那本日记的主人公。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感到莫名的紧张，似乎在自己眼里，主人公的神秘黑影正与珍妮丝逐渐重合。

    “结束了。”王欣在心里说，但又怀疑是否真的这样简单。所以他想再仔细看一看珍妮丝，试图能从那张脸上找到伪装被拆穿后的惊慌，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安。

    然而什么都没有，珍妮丝打量着手指，仿若陷入沉思，脸上表情依旧，似乎嘴角的又向上勾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正是因为这一丁点弧度，改变了整个微笑的意味。

    它变成了一种可怕的微笑。

    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可怕的微笑倏忽消失，仿佛只是来自王欣眼中的幻视。

    “有人来了。”

    王欣感到诧异，怎么也想不到珍妮丝在沉默之后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

    珍妮丝偏头看向门口，随即王欣也照做，目光移动到那扇透明的玻璃门上，却看见门外还真的有个人正脚步急促地朝这里走来。

    他狐疑地看了眼珍妮丝，接着是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来人站在门口，目光在王欣和珍妮丝之间游荡，最终定格在王欣身上。王欣不耐烦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边走边问：“你是谁？”

    “我是今天晚上的值班员。”那人回道，“有给您的消息。”

    “现在？”王欣看了眼手表，表盘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他疑惑地接过卫星电话，放到耳朵旁边，先是回头看了眼珍妮丝，等到听清电话另一边的内容，又迅速将头转了回来。

    床上的珍妮丝饶有兴致地含笑盯着王欣的背影，不仅如此，她还能听清从电话里传出来的电流声。

    等到王欣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副僵硬的表情。

    “不要跟我说这通电话只是个巧合。”王欣单手扶住额头，“偏偏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一定知道会有这通电话电话打来，所以才表现的有恃无恐，对吧？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会有这通电话？”

    “我不知道。”

    他猜到会是这个回答，并且他无法证明这一切具有联系。从实际上看，所有的联系都源自于自己无端的猜测，以及旺盛的想象力。

    王欣坐回椅子上，简单平复下心情，点点头，语气平静了许多：“我现在有事情要去处理下。”

    “你可以把纸和笔留给我，等下次你来时，我把人名单交给你。”

    “你也可以现在说给我，只说一两个我不熟悉的名字就好。”王欣说，“如果你知道的话。”

    珍妮丝当着他的面故意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人和门外的守卫，摇摇头，拒绝道：“还是让我写给你吧，这种名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你放心，有人二十四小时看着我，而我又只有纸和笔，做不了假。”

    王欣的目光越过珍妮丝，落在后面的墙壁上，他盯着那些白色思考片刻。随后从自己的笔记本上随意撕下来一页，将纸和笔递给珍妮丝。

    “明天一早我就来拿。”

    “你也可以今晚处理完事情后就拿走。”珍妮丝笑着接过纸和笔，“我会放在门口，你推门后直接拿走就行。反正这间屋子二十四小时都亮着灯，你不用担心找不到它。”

    局长心里想：我会的。但他没有说出口，不过目光在珍妮丝脸上再次审视了一遍。

    珍妮丝毫不避讳这道目光：“我们是朋友，作为朋友，我想你的出发点应该是去努力证明朋友是无辜的，而不是站在相反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王欣深吸口气，再次重申：“我只想证明你还是珍妮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