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道：“郎君，奴家阿爹说本朝将《孙子兵法》，《吴子兵法》，《武经总要》以外的兵书和天文相术书籍，谶书，绵延子嗣的书籍列为禁书，为什么这些书籍又可以在崇文院展出呢？”
言律回道：“下官听说官家有时会来崇文院看书。”
院外响起欢快的鼓声，崔司赞，李司赞，常尚仪，徐尚仪走进崇文院，他们腰上没有挂摇铃。
我问道：“郎君，司赞和尚仪将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这是宫中的礼仪吗？”
言律回道：“是的。”
我又问道：“今日一些宫人和内侍一直保持‘叉手礼’的姿势，这也是宫中的礼仪吗？”
言律回道：“是的，下官听说没有官职的宫人，都要保持那个行礼动作。”
舒大娘说道：“儿啊，皇宫里这么早就吃晚饭了吗？”
一位跟燕观察一样打扮的武官说道：“妈，皇宫里上朝和用餐前会响起钟声，也许官员要教导礼仪了。”
不知我们要学习什么礼仪，这些礼仪要学习多久呢？我在心里想。
言律和官员作揖问道：“官人呼母为‘妈’，请问官人可是吴地人？”
官员回了“抱拳礼”说道：“正是，在下是苏州人。小官人何以知道此称呼，你在吴地做过官吗？”
言律说道：“下官的娘是常州人。”
顾内侍说道：“请所有文士在崇文院外站好，官家的龙辇一会儿到崇文院了。”
“唯唯。”文士说道。十九位文士走出崇元院。
“今日来了五位书院夫子，四位画院夫子，三位僧人，两位道人，四位大夫，你们说那位穿黑褙子的男子是做什么的呢？”一位县君说道。
“他是画院已经毕业的学生郭临风，奴家儿子跟他是同窗。”一位郡太君说道。
“郡太君，郭郎家境应该挺不错的吧？那件云锦褙子像是量身定制的。”县君说道。
“郭郎家境富裕，他爹娘是船商。”郡太君说道。
徐尚仪说道：“请所有武官诰命娘子按早晨的站位，在崇文院外站好，官家要莅临崇文院。”一百多位外命妇走出崇文院。
“俞。”武官诰命娘子回道。
常尚仪说道：“崇文院的文官诰命娘子，请按早晨的站位，在崇文院外站好，官家要莅临崇文院。”桌上誊写的字迹已经晒干了，我和言律把纸张折好后，放进衣袖。我，舒大娘和其他诰命娘子走出崇文院后。
“俞。”我们文官诰命娘子回道。我，舒大娘和其他诰命娘子排好队，走出崇文院。
李司赞接着说道：“请所有武官按早朝站位，在崇文院外站好，官家来访。”
不一会儿，崔司赞说道：“崇文院的文官请按早朝站位，在崇文院外站好，官家来访。”
崔司赞说道：“部分文官和诰命娘子在后苑和皇亲贵族游玩，他们的站位可以空着。”
“唯唯。”所有文官说道。
“俞。”我们回道。
我们排成两个纵队，文官和武官排成两个方队，站在我们最前面。我们和武官诰命娘子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站在各自的方队中，文士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排在我们后面。
所有二品文官和部分三品文官的站位是空着的，对应品级的诰命娘子的站位也是空着的。一些官员和诰命娘子手上提着食盒。
舒大娘站在我左侧，站在她左侧的一位郡太君不停地用手帕擦汗，舒大娘侧身行“万福礼”问道：“郡太君一年四季脸上都会流汗吗？”
郡太君侧身行“万福礼”回道：“不是，但凡天气稍微热一点，奴家就满头大汗。”
舒大娘说道：“郡太君，奴家叫舒佩，是一名大夫，奴家觉得你这是阳虚的症状，等到拜见官家的礼仪结束后，你随奴家一起走，奴家帮你把脉。”
郡太君说道：“谢谢舒郡太君。”
舒大娘说道：“不客气。”
舒大娘和郡太君站直身子。
崔司赞和李司赞说道：“官员的食盒统一放到站位右侧，酒囊食盒右侧，酒囊窄口处对着自己的身体。”
“唯唯。”一些官员说道。
常尚仪和徐尚仪说道：“诰命娘子的食盒统一放到站位右侧，酒囊放到食盒右侧，酒囊窄口处对着自己的身体。”
“俞。”提着食盒的诰命娘子说道。
一位站在我右侧，左手撑腰，右手提着食盒，面色红润的郡君转身对我说道：“郡君，奴家怀孕六月了，奴家弯不下腰，郡君可否帮忙放一下食盒呢？”
“好。”郡君双手将食盒递给我，我双手接过食盒，把她的食盒摆放到她身子右侧，我起身时，她向我行了一个“万福礼”，说道：“谢谢。”
我也回了一个“万福礼”，说道：“不客气。”
常尚仪，徐尚仪说道：“各位诰命娘子，你们与官家道别后，要站在原地，官员们离开了，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俞。”我们回道。
顾内侍说道：“各位文士，你们与官家道别后，要站在原地，诰命娘子离开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唯唯。”文士们回道。
“你们说今日官家要将什么物品赐给咱们呢？”我听到前面有人说道。
“前年官家赐云香草香袋，去年官家赐毛笔，今年咱们也许会得到砚台吧。”前面的郡夫人小声说道。
“奴家倒是想得一些好看的笺纸。”另一位郡夫人小声回道。
原来参加曝书宴，官家还会赐物品，我扬起微笑，在心里期待着未知的礼物。
远处，一些内侍打扮的人抬着一辆宽大的装饰着红色幔帐的黄色轿子，一些宫女手拿黄色的朱扇走在轿子身后。在前面抬轿子的内侍，我在心里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二人。
一些官员头戴黑色朝天幞头，身穿紫檀色镶黑边窄袖长袍，束着黄金腰带，手执有剑鞘的长剑，他们排成两列，左右各十二人，行走在内侍旁边。那些人即将走到崇文院门口，便站在原地不动。
“停龙辇！”一位内侍说道。
内侍们小心翼翼地放下黄轿子，八位手拿朱扇的宫女从轿子后面走向轿子两旁，一位内侍拉开轿帘。
常尚仪，徐尚仪站在我们诰命娘子的队伍右侧，崔司赞，李司赞站在官员队伍右侧，顾内侍站在文士后面，他们齐声说道：“行礼！”
我们向官家行“天揖礼”，礼毕，我听到官员们说道：“微臣恭迎陛下圣驾！”
我们说道：“陛下万福，陛下万福！”
我听到临风他们说道：“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官家走下轿子说道：“平身！”内侍缓缓放下轿帘，和其他内侍们保持“叉手礼”的动作，八位宫女轻轻地摇着扇子。
我们齐声回道：“谢陛下！”
像德宁公主那种学习了宫廷礼仪的人，会不会觉得我们百姓平时的行礼很无礼呢？站直身子后，我在心里想。
官家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系着方心曲领，束腰带，腰上佩着龙纹蔽膝，青色玉佩和玉剑，一条六色绶带。
官家，摇扇子的宫女，头戴朝天幞头的官员走进崇文院，我们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官家从崇文院出来，官家说道：“是谁在临摹李成的《晴栾萧寺图》呢？”
一位内侍说道：“陛下，老奴之前看到一位穿黑色褙子的文士在临摹这幅画。”
两位头戴朝天幞头，脸颊刺字“忠勇第一指挥”的武官，六位看起来年过三旬的内侍，摇扇子的宫女，官家走过我们的队伍，宫女们梳着朝天髻，头戴一根银色芭蕉发钗，头簪茉莉花，画了淡妆，身穿粉色圆领袍，圆领袍上绣着一把红色的方扇，腰上系着粉色丝绦。
原来宫廷里的武士戴着这样的幞头，这应该是他们的着装礼仪吧。我注视着前面的队伍，有几位官员拄着手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腿疾呢，我在心里想。
我听到官家在我们身后说道：“小官人，你的夫子姓什么呢？”
临风回道：“回陛下，草民的夫子姓郭。”
官家又问道：“小官人，你的夫子是《秋山旅行图》的作者吗？”
临风回道：“回陛下，郭夫子正是那幅画的作者。”
官家说道：“小官人，你的夫子平时住在汴京哪里呢？”
临风说道：“回陛下，郭夫子平时住在南熏门街的‘汴京画院’。”
官家是郭夫子的画迷吗？他是想要郭夫子的亲笔签名吗？
官家说道：“崔道人，我要的十张驱蚊符，你都做好了吗？”
一位声音沉稳的男子说道：“陛下，贫道已将驱蚊符做好了，陛下和需要驱蚊的人，每日随身佩戴此符，夏季可免蚊虫叮咬。”
原来官家不是来学习道士法术的。这世间最令人讨厌的，就是蚊子了，即便我和言律在卧房挂上蚊帐，点了蚊香，我们偶尔也会遭遇蚊子的叮咬。
官家说道：“四位大夫，这位是崔道人，这是开宝寺的宏济大师，这二位禅师来自相国寺，请四位大夫将消暑的药方写给他们，汴京的道人和僧人，要在立秋之前将消暑的药品发放给汴京所有士庶百姓。”
“唯唯。”文士们回道。
官家说道：“听闻开宝寺和相国寺有一些僧人会说契丹语，波斯语，大食语，新罗语，日本语，请宏济大师和二位禅师让那些僧人将中暑药方书写成对应的语言，写好的药方贴在各大寺庙的墙壁上。”
“敬诺。”三位僧人回道。
原来官家不是来听禅师讲佛法的。为了防止人们中暑，官家将异族人也考虑进去了，我觉得官家是一位重视本朝族人和异族人生命的君王。
官家说道：“宏济大师，听说十二星宫是按生辰月份和日期来判断的，晚生的生辰是正月初三，请问晚生是什么星宫呢？”
宏济大师回道：“回陛下，陛下的星宫是宝瓶。”
上月苏子瞻说他的星宫是磨蝎，这一个多月内，汴京所有和星宫有关的佛教书籍已经被各大书坊和寺庙卖断货，不知官家是不是买不到相关的书籍，所以来询问宏济大师呢？
官家说道：“今日有两位中书舍人请假，何内侍，宣宋舍人和孟舍人过来。常内侍，刘内侍，你们去崇文院书房拿两份笔墨。”
“唯唯。”内侍说道。
原来中书舍人这个官职，不止言律一人任职。
一位内侍走向言律他们所在的队伍，一位内侍走进崇文院，言律和一位跟他一样打扮的官员，看起来跟我爹年龄相仿的官员走向临风所在的队伍。两位内侍端着托盘走向临风的队伍，托盘里装着笔墨纸砚。
“孟舍人，宋舍人，请你们记下我的诏令，大宋的道人和僧人，要协助各个州县的官府人员，在立秋之前，将中暑药发放给士庶百姓。”官家说道。
“唯唯。”言律和官员回道。
“孟舍人，宋舍人，将笔墨放回崇文院书房后，你们就站到原位吧。”官家说道。
“唯唯，微臣告退。”言律和官员回道。言律和官员进了崇文院，不一会儿，他们从崇文院出来，站到原位。
原来每年道观的道士和寺庙的僧人向我们发放的物品，是由朝廷出资。
“简夫子，您的食盒是要带给家人吃吗？”官家问道。
“是的，陛下。”简夫子说道。
“简夫子，咱们‘汴京书院’的其他夫子吃过牛肉吗？”官家问道。
“回陛下，他们都没有吃过牛肉。”简夫子回道。
“夫子们今日都在书院吗？”官家问道。
“回陛下，他们今日都在书院。”简夫子说道。
“何内侍，常内侍，去吩咐宫人打包十五份酱牛肉和牛肉炒芹菜，申时之前让宫人把食物送到新门街的‘汴京书院’。”官家说道。
“唯唯。陛下，奴婢告退。”内侍说道。两位内侍离开了崇文院。
“谢陛下。”简夫子说道。
“若是书院需要添置什么物品，简夫子可以去开封府说一声。”官家说道。
“敬诺。”简夫子说道。
“陛下，草民有一事相求。”简夫子说道。
“夫子请讲。”官家说道。
“陛下，燕观察是草民的女婿，因为一些家事，大夫说燕观察的脾脏，心，肺部有损伤，若他不能长期休息调养，吃药医治，恐有性命之忧。倘若燕观察以后要辞官，希望陛下可以答应他的请求。”简夫子说道。
“简夫子放心，晚生定会准许他辞官。”官家说道。
“谢陛下！”简夫子说道。
原来简大丈要求燕观察辞官，还有这个原因。
官家说道：“邵公，之前晚生让欧阳公草拟诏书，让您来司天监做官，欧阳公说您喜欢过隐士一样的生活，晚生就不强留您做官了。邵公测字灵验，晚生在信封里写了一个字，晚生想知道德宁公主此生是否能嫁给一个真心人，请邵公直接说结果。”
不一会儿，我听到邵先生说道：“恭喜陛下，德宁公主此生可以嫁给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官家又问道：“邵公，德宁公主与未来的驸马感情怎么样呢？”
邵公回道：“恭喜陛下，德宁公主与未来的驸马伉俪情深。”
官家欣慰地说道：“好！这下我也就放心了。”
我在心里替德宁公主感到高兴。大宋未来的驸马，他是文官还是武将呢？他是哪里人呢？他的年纪比德宁公主大还是小呢？我在心里想。
官家又说道：“顾内侍，秘阁内展出的所有易学书籍，邵公可以随意挑选。邵公，今日您至少要拿够一百卷易学书籍，才可以出大内，不然晚生罚你做官！”
邵尧夫说道：“敬诺，谢陛下！”
今日听到官家和一些文士的谈话，我觉得官家是一个尊重师长，关爱公主，心系大宋百姓的人。坊间百姓这些日子，常常聊起濮议一事，我和言律跟很多百姓一样，支持“皇伯”的称呼，想到上午蜀郡夫人和魏郡夫人在屏风后的谈话，我觉得官家是铁了心，要给予濮安懿王“皇考”的称呼，在“孝”与“国”之间，官家选择了“孝”，官家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的立场和我们百姓不一样罢了。
官家说道：“各位文士，你们都是经由朝廷官员举荐，参加曝书宴的人，希望你们今日能读到好书！”
文士们说道：“谢陛下！”
官家，宫女，内侍，武士背对我们走到轿子前，望着官家的背影，我觉得官家和阿爹一样高。何内侍和常内侍不知何时回来了，他们和其他内侍一起站到轿子旁边，官家说道：“今日曝书宴，朕赐众卿每人六卷《开宝通礼》，十卷《嘉佑补注神农本草》，一对书袋，众卿一会儿可以去宝文阁领取物品。”
“谢陛下！”官员们说道。
一位手拿笏板的武官说道：“陛下，微臣曾经听信谣言，怀疑儿子并非微臣的骨肉，妻子因此离家出走，早逝，儿子在汴京成了黑户，微臣后来另取妾室，遭到了报应，庶子是他人的儿子，微臣去年才知道亲生儿子的下落。微臣虽没有当过谏官，但是微臣自查自纠，微臣没有尽到赡养儿子的义务，申请辞官，伏愿陛下满足微臣的夙愿！”
官家说道：“燕观察，朕准了！”
燕观察说道：“谢陛下！”
在燕观察心中，麻虫一定很重要吧！
官家又说道：“朕赐所有外命妇每人一把腰扇，朕赐所有文士每人一卷《嘉佑补注神农本草》。”
我们所有外命妇和文士说道：“谢陛下！”
官家说道：“常尚仪，徐尚仪，顾内侍，你们协同宫人发一下物品！”
他们说道：“唯唯！”
二位提着书箧，八位提着竹篮的宫女从轿子后面向我们走来。我发现这些宫女除了衣裳上没有刺绣，其余装扮和摇扇子的宫女一样。
常尚仪和五位宫女向我们文官诰命娘子发放物品，徐尚仪和其他三位宫女向武官诰命娘子发放物品。顾内侍和提着书箧的宫女一起向文士们发放书籍。
原以为常尚仪和徐尚仪会跟宫女安排纷发物品的事情，没想到她们一句话也没说，她们发放物品，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
不一会儿，宫女们站到原位，我的腰上挂着一把梅花轮廓，青色扇面的木制腰扇，这腰扇和去年德宁公主送我的扇子一样，扇面是可以卷起来的。
内侍掀起轿帘，官家坐进轿子说道：“回后苑。”内侍缓缓放下帘子。
一位内侍说道：“升龙辇！”内侍们将轿子抬起来。
常尚仪，徐尚仪，崔司赞，李司赞，顾内侍齐声说道：“行礼！”
所有人行礼后，官员们说道：“微臣恭送陛下圣驾！”
我们说道：“奴家告退。”
文士们说道：“草民告退。”
“陛下回驾。”一位武官说道。
内侍们将轿子调转了一个方向，原来今日抬轿子的内侍一共有二十四人，武官一共有二十四人，宫女一共有二十四人，一位宫女端着水盆，一位宫女拿着渣斗，二位宫女提着冰桶，冰桶里装着荔枝，其他宫女保持“叉手礼”的手势走路。
崔司赞和李司赞说道：“官员请前往宝文阁，文官先领物品。”
“唯唯。”官员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