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稚鱼迷迷糊糊地听到耳边传来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那些声音就像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吵得她头疼欲裂。她只觉得浑身没劲儿,身子软塌塌的,像是有谁在摆她的身体,还在给她往身上套衣服。
“麻溜儿的,新娘子该梳妆喽。”
一个尖溜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
“新娘子?”
江稚鱼心里直犯嘀咕,她极力想把眼睛睁开,可眼皮就像坠了千钧重石一般。她死命挣扎,然而到底抗不过那如浪涛般席卷而来的昏沉劲儿,又昏死过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眸,入眼之处尽是一片红彤彤的颜色,外面锣鼓敲得震天响,热闹得很,老百姓们的议论声一股脑儿地传进她的耳朵。
“啧啧,哪家的苦命姑娘又被这老东西给相中喽?”
一个老妪摇着脑袋,满脸都是同情之色。
“这都第八房姨太太了,听说之前好几房有几个都被折腾死了。”
另一个年轻女子压着嗓子说道,眼神里透着一丝惧怕。
“嘘!可别乱说,不过这姑娘的爹娘也是够狠的,听说是给卖掉的。”
旁边的男人叹着气,眼中满是怜悯。
“可怜呐。”众人都跟着应和。
就在那熙攘嘈杂的人群里,少年马尾高高束起,整个人透着一种暗沉的幽冷,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他一身玄色圆领袍,暗金绣云纹腰带扣在腰间闪耀着微弱的光泽,将他修长而矫健的身形完美勾勒。
周围的人们叽叽喳喳,各种议论声像是一群乱哄哄的苍蝇,围绕在他的耳边。可少年就像是被抽去了听觉,冰冷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那双眼眸,像是燃着两簇幽火,死死地追着前方那道漆黑诡异的身影。
那身影好似一团黑色的雾气,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所到之处,人们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寒意。
少年猛地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般迅速移动追去。恰在此时,花轿晃晃悠悠地抬了过来。在二者擦身而过之际,一阵轻柔的微风悄然拂过,恰似一只无形的手,轻柔且悄然地撩起了轿窗上那绣着精美图案的帘子。那帘子在风中悠悠地飘起,轿内的一角便随之展露出来。
他眼角的余光在不经意间匆匆掠过那盖头下的脸,仅仅是极为短暂的一瞬,那熟悉的脸庞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轿内的光线昏昏暗暗,像是被一层薄纱蒙住了一般,透着一种朦胧,微微扬起的盖头下,少女的脸像是从迷雾中缓缓浮现的花朵,肌肤白皙如雪,在这黯淡的光线里竟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的双眼透着不正常的迷离和涣散,那双眼眸像是两潭被搅乱了的深泉,隐隐有雾气氤氲。
沈既白侧眸瞥去,脚步却未作丝毫停留,衣袂在寂静的空气中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而后继续毫不犹豫地往前追去。
冷风如同尖细的针,毫不留情地刺进轿子里,让轿中的少女哆嗦了一下。她那原本透着迷离和涣散的眼眸,缓缓聚焦了一刹。风吹起她头上的步摇,那步摇摇晃的声音在寂静的轿子里格外清晰,清脆而响亮。
江稚鱼努力集中注意力,每一丝思绪都像是在浓稠的迷雾中艰难穿行。她试图抬起手,那纤细的手臂却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制着,仅仅是抬起了一点,又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她微微喘息着,一点点用力咬向自己的唇,眸框因为用力而泛起红晕,仿若春日里盛开到极致的桃花,周围的嘈杂声朦胧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帘。她只能听到自己重重的喘息声,那声音在这狭小的轿子里不断回荡,像是一头被困住的小兽发出的挣扎声。
她使劲地啃咬了下去,牙齿刺破唇瓣的瞬间,痛意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而来。血腥味流淌在唇齿间,那股铁锈味混合着她的喘息在轿子里弥漫。她咬着伤口,像是从那疼痛中汲取力量,再次努力地抬手,手臂微微颤抖着,然而手抬到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又耷拉到了腿上。
她听到自己小声的啜泣声,那声音压抑而无助,和重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泪水悄然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她喘息着继续使劲尝试,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和看不见的命运抗争。
隐约听到“员外家”,“转角最后一户”,“新娘子”等词汇,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模糊不清。她无助地反复着动作,心跳如鼓,终于,她的手抬到了脑袋边,离步摇还差一点,那步摇微微摇晃着,像是在嘲笑她的无力。
“哎呀,快到了,快到了,稳妥点儿。”
媒婆乐呵呵的声音在轿外响起,那声音在这清冷的风中显得格外刺耳,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划破了这压抑的氛围。
江稚鱼喘息着,那娇弱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将脑袋微微低垂下去,终于,她够到了那支步摇,可此时她的手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一下子松了下来,重重地砸落在轿椅上。
她痛呼了一声,那声音刚出口便被她用牙齿死死咬住,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害怕与无助在她泛红的眼眸中交织。恰巧此时外面鞭炮声乍起,那震耳欲聋的响声恰好掩盖了她这微弱的声音。
她紧紧抓住这难得的时机,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双手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决绝的力量,狠狠地抓着步摇往手心扎去。那尖锐的步摇尖端就像一把小小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破了她那白皙娇嫩的掌心。刹那间,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出现在手掌之上,鲜血缓缓渗出,先是一颗一颗晶莹的血珠,紧接着便汇聚成一小股,沿着手掌的纹路蜿蜒而下。
钻心的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身体像风中的落叶般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如同决堤的江水一般,哗啦啦地沿着脸颊肆意流淌,打湿了她那精致的妆容。然而,也正是这难以忍受的疼痛,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她身体深处潜藏的一丝力量,让她恢复了些许力气。
江稚鱼紧紧咬着下唇,克制着自己的哭声,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她紧紧抓着那带血的步摇,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同时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眼睛紧紧盯着周围的动静,等待着那稍纵即逝的逃跑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