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砚一贯风格的羞辱,陈珉已经见多不怪,面上波澜不惊。
“谢公子玩笑了,这世上哪有还了银子还往回要的道理?若是谢公子想要回银子,便将借据还回来。”
借据对于谢沉砚来说,是个要命的隐患,借据在陈珉手里多一日,他要还的利息就多一倍。
然而谢沉砚不以为意,不屑地冷哼一声,淡淡道:“可以,一手交钱,一手换钱。”
花展毅没太听清楚,以为他要把借据再交给陈珉,连忙阻止:“沉砚,不可!”
谢沉砚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十分自大、自傲且自信道:“放心,我没那么蠢。”
花展毅一点都不放心,毫不客气点破:“你不蠢又怎么可能会签下那种借据!”
谢沉砚脸上有些尴尬,蹙着眉,压低声音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接着,他又招手叫来一个衙役,在衙役耳边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很快,衙役小跑着出门。
不多时,几个衙役抬着一箱又一箱银子走进茶楼,把箱子往地上一堆——全是他们方才从赌坊查抄出来的“赃物”。
谢沉砚抬腿踢一脚地上的箱子,冲陈珉扬了扬下颌,“不就是一万两银子,过来点数,不够小爷再去抄!”
饶是花展毅,看到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骂他仗势欺人无耻,还是该赞他以牙还牙干的漂亮。
不过他到底还是站在谢沉砚这边,倒是没有拆谢沉砚的台。
毕竟,先想出歪路子来设计谢沉砚的是常欢,谢沉砚吃了好大的亏,若不是宋姑娘昨夜及时出现,若不是谢沉砚平时体魄强健,恐怕昨夜已经没命了。
相较于常欢做的孽,今日沉砚做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陈珉只是看了一眼脚下的几个大箱子,就知道这肯定不止一万四千两。
而且,以谢沉砚死要面子的性格,三个大箱子一定是满的。
那这三个大箱子,换今早两个小箱子,怎么样都是划算的,但陈珉却不打算跟谢沉砚换过来。
既然已经跟谢沉砚撕破脸皮,他也不怕谢沉砚再找他麻烦,只要谢沉砚弄不死他,他就跟谢沉砚杠到底!
陈珉仍笑,仿佛笑容长在了脸上,无论谢沉砚如何羞辱,都无损他脸上笑容分毫。
“谢公子折煞陈某了,既然钱和借据已经两讫,那谢公子的这些银子陈某便不能再要。”
谢沉砚闻言,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还没等他说出更难听的话,常欢派来的心腹一把抓住陈珉的胳膊,把陈珉拉到一边,压着声音呵斥。
“谢忱拿来的这几个箱子都是他从赌坊抄出来的,你若不收,守在赌坊外面的衙役不会散,陈珉,今日这些银子你必须收,不要坏了小二爷的事!”
陈珉听完一席话,对谢沉砚的厌恶更甚。
他知道单凭一纸借据,无法扳倒谢沉砚,谢沉砚绝不会傻乎乎再跳一次坑,也知道自己跟谢沉砚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但是在谢沉砚面前,他没法控制自己心里的戾气。
他想让这个人给他母亲偿命,做梦都想看到谢沉砚不得好死。
眼看陈珉面上戾气横生,心腹心道不妙,赶紧转身吩咐茶楼跑堂。
“还不赶紧去把箱子搬出来还给谢公子!”
跑堂看着陈珉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半晌没见东家出声,只当东家默认了,连忙跑上楼。
箱子刚搬出房间,谢沉砚就迫不及待跑上楼,从跑堂手里抢过箱子。
花展毅也紧随其后。
两人先后打开箱子,看到箱子里除了一些金银财宝,还有许多女儿家的珠宝首饰,以及值钱的字画珍宝。
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谢沉砚晃了晃神,心中五味杂陈。
之前他为了凑银子还钱,即便到处找人借钱,也没有打过母亲妆奁的主意。
大姐姐之前跟他说过,女子妆奁里的首饰是女子的脸面和底气。
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变卖妆奁里的首饰。
如今,宋南烛为了帮他还债,拿出了那么多首饰和银子,她的妆奁应该都空了吧……
一想到宋南烛掏空自己的妆奁,是为了还他人情,跟他撇清关系,谢沉砚心口骤然一缩,无法呼吸。
一股难言的悲哀从心中蔓延开来。
宋南烛如他最开始期待的那样,跟他撇清了关系,绝不败坏他名声。
这要换在以前,他应该会觉得宋南烛这个人有眼力见,上道得很。
但今日看到宋南烛这么尽力跟自己撇清关系,只觉得悲从中来。
他从没想过,原来自己说过的话会变成双刃剑,不止能伤人,更能伤己。
旁边的花展毅没注意到谢沉砚情绪变化,看着箱子里的银钱和首饰,啧啧感慨。
“南烛姑娘不仅阔气,对你还这么好,这么些东西,只怕把她多年的积蓄都掏空了吧,谢沉砚,你要是敢辜负那么好的姑娘,可别怪我撬你墙角!”
谢沉砚罕见的没有呛声,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她对我很好吗?”
“对你不好还能帮你还银子,可别不知足!”
花展毅话音说完,转头看到谢沉砚通红的眼眶。
以他对谢沉砚的了解,每当他带着羡慕和嫉妒说出吃味的话,谢沉砚要么像只大公鸡一样昂起头颅,臭屁的说一些得意的话,要么故作不以为意,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
可他关谢沉砚的表情,没有半点开怀和得意,只有深深的哀伤。
他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谢沉砚不对劲,低下头悄声询问。
“沉砚,宋姑娘的银子都拿回来了,怎么不开心?”
谢沉砚一把合上箱子,不自主垂下头颅,反问:“我应该开心吗?”
这句话问的很不谢沉砚。
谢六郎出门在外,哪怕是吃亏失意,也会高高抬起头颅,无论心里多不痛快,嘴上是半点不饶人。
像现在这么失魂落魄,还是第一次。
花展毅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把手里的箱子交给时酒,开口下令:“把这两个箱子送回府,然后去找晚柠,让晚柠把箱子还给宋姑娘。”
其实他们大可以直接登宋府的门,把东西当面交还给宋南烛。
但宋南烛毕竟是个未出阁的闺阁女子,若是有心人看到他跟谢沉砚拿着宋南烛的私人物品,保不准会生出什么闲话。
花展毅话音刚落,时酒刚接过箱子,就听到谢沉砚低喝一声。
“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