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峙。

    刘凤与薛灿、薛勇兄弟正在巡视防线。

    汉军以繁峙城为堡垒，以剧阳河为界，构造了一条简易的防线，沿河许多的明哨暗哨，无论鲜卑军想要从什么地方过来，都逃不过汉军的双眼。

    汉军与鲜卑军之间是明火执仗，互相防备，鲜卑人想要像吕蒙那样白衣渡江是不可能的，在汉军的严防死守下，鲜卑人只有强攻这一条路。

    “大哥，高帅那边来信，警示我们注意对岸鲜卑人的动向，若是发现异常，需要第一时间上报。”薛灿经过数月的军旅生活，整个人正经了许多，不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就气人了。

    刘凤点了点头：“给高帅回信，就说我们这边密切注视着鲜卑军，绝不会让他们搞小动作。”

    “唯！”

    “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吗？还有天下会那边，他们不是在往河对岸渗透吗。成果如何？”刘凤一边走一边问道。

    两军沿河对峙，防守的重点都是可能提供大军登陆的位置，不可能将整个河段都给封锁了，那样耗时耗力不说，对后勤也是平白增加负担，所以双方的斥候屡有碰撞。

    薛勇回答道：“无论是天下会还是我们自己的斥候，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鲜卑人似乎就打定了主意待在军营里不动了，每天除了吃饭、训练就是巡逻，根本没有调动的痕迹。”

    刘凤驻足看向对岸，忽然问道：“晚上呢？晚上的鲜卑人有动静吗？”

    “晚上？”薛勇有些不解，摇头道：“那倒是没注意，不过大哥，敌军十万，我军一万，鲜卑斥候可比我们多多了，能掌握一定的信息，已经是我们的斥候和天下会的兄弟拼命博来的结果，再增加担子的话，我担心现在的局面都守不住。”

    鲜卑整体实力是不如汉军，但那是军团作战，斥候多是小队甚至单人，相比之下，装备优势其实并不大，人家鲜卑好歹也是草原霸主，全军武装搞不定，武装一部分精锐斥候还是可以的。

    所以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汉军的斥候还真占不到多少便宜。

    “我有预感，鲜卑人的小动作一定是在晚上进行的。”刘凤将薛灿、薛勇拉到一边，在地上随手画出繁峙两岸简易地图，道：“你们看，鲜卑人在这个地方投入了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如果他们只想防守，只想守住剧阳河不让我们过去，三万人马，最多五万人，我们根本不可能主动进攻。

    他们的目标已经可以达成！

    但是，他们派了十万鲜卑人过来，补给线拉长，人数增加，消耗的粮草至少翻几倍。

    鲜卑人，没那么富裕，对吧？”

    “那确实。”薛灿点头，汉军接连攻从鲜卑人手里夺回好几座城池，那缴获，不谈了，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薛灿都以为攻城的将士把缴获贪污了。

    不过这其实才是正常情况，鲜卑人本就是逃难而来，除了随身携带的一部分干粮，以及可以自己跑的牛羊之外，其他的财物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如果不是攻城时从乌桓、匈奴、汉人手里抢夺了大量粮食，鲜卑人未必能撑过冬天。

    所以故意浪费粮食这种事情，鲜卑人应该是做不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么鲜卑人将十万大军安置在这个地方，就必然有所图谋！”刘凤皱眉看着地上的简易地图，卡壳了：“只是，图谋在什么地方呢？”

    “大哥，你说有没有可能，鲜卑人其实撤回剧阳，去正面战场了，这里只是留了少量军队。”薛灿试探着问道。

    “你是说增兵减灶？”增加士兵，减少灶釜，以此来迷惑敌军误判己方兵力，这里显然说的是鲜卑人反向应用，减少士兵，灶釜不变，让刘凤等人吾以为敌军还在对岸，实际上人家早就去支援队友了。

    薛灿点了点头。

    刘凤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们要做好对岸敌人离开的准备，首先，剧阳河两岸增派明哨暗哨，坚决不能让鲜卑人轻易渡河。

    另外，让斥候和天下会的兄弟辛苦辛苦，晚上也要多加留心，尤其是鲜卑人军营的附近，务必注意对方可能的兵力调动...”

    ....

    剧阳，须卜万夫听完步度根的计谋，仍然有些犹豫：“可是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一旦失败，我们可就真的完了。

    大人还请三思，鲜卑人是不是真的要冒这个险...”

    步度根深吸一口气，用手勾住须卜万夫的脖子，沉声道：“回草原？

    万夫你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傻了？

    我们怎么回去？啊？

    我们还有多少牛羊？

    我们打了三个多月，鲜卑人早就没有退路了，现在草原上的草是长出来了，然后呢？我们回去吃草吗？

    你醒醒啊万夫，我们没有牛羊了，我们这些牧民没有根了！

    万夫！这一战鲜卑人没有退路，不是我们扞卫住现在的土地，就是汉人将我们生吞活剥！

    你好好想想吧，明天，如果明天你想明白了，那就由你担任先锋，在汉军开始动作的第一时间渡河。汉军主力后撤的时候猛攻，记住，就算是死，先锋部队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如果你没有想明白，那就只有我亲自去了，如果我冲乱了汉军阵脚，你就随后猛攻，如果我失败了，你就带着剩下的人去投奔轲比能吧...”

    步度根摆摆手，离开了。“大人...”

    须卜万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投奔轲比能大人也不错...

    我真该死啊！

    须卜万夫在心里狠狠地自责了自己，然后双目闪过一丝凶狠！

    先锋大将这个位置，接了！

    汉军，明日见真招！

    ....

    剧阳河南岸，汉军开始动了。

    时间是黄昏时分，地点是南岸汉军军营，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汉军有序开始后撤，并且还派人通知了鲜卑人。

    步度根懵了一下，怎么是这个时间点？

    “大人，还过河吗？”须卜万夫问道。

    步度根策马站在岸边，看着对岸汉军井然有序撤退，汹涌的剧阳河水像在他的心头一样激荡着：“过河！入夜之后，敌军必然首尾不能相顾，我军勇士更多，优势在我！”

    汪陶之战失利之后，步度根极限暴兵，将鲜卑大军的数量又增加到了三十万人，这也是他的极限，西部鲜卑再多一百个士兵都挤不出来了。

    再加上轲比能的十万大军，这一战是鲜卑两部三十万加十万，对战天顺军十万加上天狼营五万。

    “高帅，鲜卑人开始过河了。”薛洪报告道。

    高顺头也不回带着汉军继续后撤，道：“不急，告诉赤金阿卡纳将军，务必沉住气，等鲜卑前军过河之后再出击！”

    “唯！”

    过了一阵子，探子来报：“高帅，鲜卑先锋军五万已经渡过剧阳河，阿卡纳将军已经迎了上去！”

    高顺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传我军令，全军停止后撤，面向北方列阵，按我军令行事！令，右路军浑邪金部密切关注前锋营战况，随时准备压上！

    令，左路军成廉，无论先锋营打成什么样不允许轻动，一定要等鲜卑大部队过河之后再伺机突袭！”

    “唯！”

    “杀啊！”须卜万夫领着先锋军刚渡过剧阳河，便看到殿后的汉军摇身一变成了竖起先锋大旗冲了上来，面目狰狞，杀气十足！

    须卜万夫大怒：“匈奴蛮子好不要脸，居然趁我们立足不稳就发起进攻！儿郎们，随我杀啊！”

    汉军三万，鲜卑军五万，虽然汉军有装备优势，但是一时之间却也不能击溃鲜卑先锋营，双方于河畔血战，在身后既是剧阳河的情况下，鲜卑人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河对岸，步度根嘴角勾起：破釜沉舟！汉人，你想不到我步度根也读过汉人书籍吧？

    “大人，前锋战事焦灼，是否继续渡河？”破六韩王请示道。

    “渡河！”步度根看到背靠河水的鲜卑勇士爆发出这样强大的战斗力，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妙，他能感觉到，胜利已经开始向他招手！

    “破六韩王，由你带领十万将士从上游渡河，贺赖孜，你带领十万将士从下游渡河，渡河之后，各分出一万将士袭击敌军先锋侧后两翼，其余的兵马给我统统压向汉军中军！”步度根大手一挥，这日子不过了！

    是胜利还是失败，就看这一战！

    “是！”破六韩王与贺赖孜各领了十万兵马兵分两路，由于汉军后撤，让出了河道防线，所以破六韩王与贺赖孜可以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很顺利就到达了对岸。

    “报！敌军主力兵分两路....”斥候迅速向高顺报告了鲜卑大军动向，高顺微微皱眉，道：“传令，右路军浑邪金部狙击鲜卑右路之敌，将他们给我死死挡在这个地方，老虎滩，不许有有一个鲜卑士兵绕过老虎滩！”

    “唯！”

    “传令！左路军成廉部迅速出击，务必击溃鲜卑左路来敌，击溃左路军之后，允许成廉将军根据战场情况，驰援先锋部或者右路军。”

    “唯！”

    薛洪挺起胸膛，一脸雀跃地看向高顺。

    高顺：“为何这样看着我？”

    薛洪愣了一下，汉军十五万，分兵繁峙一万，先锋三万，左路军三万，右路军三万，这是十万，另外有一万士兵为了防范鲜卑游骑袭扰后方，屯守于各个关口重镇，中路军还有剩下四万大军。

    鲜卑人三十万大军已经出动了二十五万，难道，中军不应该动一动？

    薛洪疑惑的是这个，他觉得就算高顺作为主将不轻易出战，他这个副将可以代劳嘛，给个万八千的驰援前方不是更好吗？

    “中路军不动吗？”薛洪下意识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高顺嘴角一歪，道：“我军已经占据胜势，为何还要动中路军？”

    薛洪呐呐无言，跟随高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算是对高帅的性格有了些微的了解，简单来说，高帅打仗吐出一个稳字。

    这个稳不是说高顺打仗不中敌方的计谋，不浪，不取巧，不投机等等，而是，他始终留着底牌。

    能用一个四压住你的三，高顺绝对不会出五；能单走一个牌，手里剩下一把炸弹，他就不会炸弹先出，手里留个三。

    现在的局势对高顺来说，汉军是可以获胜的，那就没有必要动用中军了，留一手还可以防止对方有底牌没出。

    对吧，达奚柳？

    河对岸，步度根看着战场的局势，隐隐有些汗水流淌了：“汉军出动了多少人马？”

    “汉军先锋营大概三万，左路军和右路军也是三万，一共应该是十万左右。”斥候回答道。

    步度根抹了一把额头的细密汗水，看着自己被爆杀的大将破六韩王，嘴都差点气歪了：“你说敌军左路也是三万人？汉军领军大将是谁？”

    斥候也咽了咽口水，低着头回答道：“是三万，领军大将叫成廉，外号枪神。”

    “枪神成廉...”步度根吞咽口水，舔舐干涩的嘴唇，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大约二月初，这个人就如同顿悟了一般，实力突飞猛进，让步度根几乎以为这个枪神成廉跟之前的成廉不是一个人。

    可事实就是一个人。

    枪神成廉和其麾下黄龙营，可是让鲜卑损兵折将吃尽了苦头。

    现在怎么办？

    步度根想要跟人商议一下，只是看向四周，须卜万夫正在对岸与敌军先锋营苦战，破六韩王正在挨打，贺赖孜这个刚刚提拔上来的大将也正与敌军苦战。

    “阿那智，你有办法让汉军主帅将身边的军队都派出来吗？”步度根的目光停留在曾经的后勤负责人阿那智身上，仗打到现在，后勤已经不重要了，赢了才重要。

    所以包括阿那智在内的后勤人员也都穿上了戎装。

    阿那智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大人，我向来不聪明您是知道的，但是既然大人问我了，那我就大起胆子说几句：我觉得，要想让汉军大帅身边的军队动起来，要么给压力，要么给吸引力...”

    “压力....”步度根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五万鲜卑勇士，这些人加入战场，能够给到汉军压力吗？

    “吸引力...”步度根茫然四顾，最后落在自己胯下宝马身上。

    当然不是马，而是马背上的人！

    “全军听令，随我，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