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我老陆恳求会长了,看在通州万万百姓的份上,就跟我入宫一趟吧。”
说起来也是够呛,他这个父母官从没享受过宋国一行人的跪拜,但为了保命,如今却有此一跪。
官拜民,还不是自己一国的民,陆知府这一拜又是心酸又是不甘,但面子上却维持着诚恳的凄惨模样。
等着吧,等他逃过这一劫,逮到机会一定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陆知府的眼睛虽然小,但一瞬间刚才的纠结的一闪而过,被林桑逮了个正着。
她忍不住出言讥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知府大人也是汉人吧?”
好好的怎么提到这个?陆知府的小眼睛迷茫了一下。
“这——?是啊,我是汉人,祖上就是通州人。”
但你做辽国的朝廷走狗做得还挺带劲,这些年没少欺压百姓吧。林桑心里冷笑了一下,面子上只是点点头。
“好吧,看在都是同胞的份上,我就跟大人跑这一趟。”
看她一副全无心眼的样子,陆知府心下顿时一宽。
看来对方只是做起生意来精明,全无政治敏锐度。
一旦入了宫,伴君如伴虎,生死可就不由自己了。谁知道二圣会不会震怒,会将这个过错归咎到谁头上?
陆知府十分期待宋人能背下这口黑锅。
但是会长同意了,身边的人却坚决不干。
“老师!”钱惟浚做戏做全套,急吼吼跳出来阻拦,“你不能去啊,安全第一!”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哪能让这臭小子坏事?
“我辽国二圣出了名的英明仁善,绝不会伤及无辜。”
这算是实话,却不是实话的全部。
耶律贤算是个明君,可惜身体不好,平日行事虽然温和,但能靠政变上台,绝不是温和的主。
皇后萧绰直接是个杀伐决断的,不管温和还是决断,谁要敢对大辽不利,都是夫妇俩第一个要铲除的对象。
但这些就没必要让宋人知道了。
陆知府赶紧要将事情定下来,一个劲点头拜谢。
“多谢多谢,多谢林会长仗义相助。会长女中豪杰,我就知道,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堂堂一州长官简直叩头如捣蒜,就算厌烦此人,林桑也不喜欢这套,伸手一把拦住。
“行了行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确实有气干云霄的侠义之风,看着还有点缺心眼。陆知府这下踏实多了。
一旁的钱惟浚又是着急又是郁闷,眼看着劝不住,只好划下底线。
“老师如果要去,那我也要去,”
陆知府瞪着他,他毫不气短地瞪回去。
“我跟老师一起来的这里,不管去哪,要么一起去,要么谁都别去。”
见钱惟浚这样,林桑倒是无可无不可。
“也好,我这个学生就跟我孩子一样,到哪都跟惯了,就让他一起吧。”
她说得漫不经心。
好像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陆知府还没想好要不要坚持到底,对方已经开始得寸进尺。
“还有我师父也得去。”
钱惟浚态度很强硬,一手还拉上了邵子武。
“不行,这可是面圣,哪能带这许多人?”陆知府都要疯了,赶紧制止。
钱惟浚从来没怕过他,跟他说话态度向来不怎么好。
“我师父可是我老师的夫君,老师到哪儿,他自然跟到哪儿。两口子同行有个照应,有问题吗?”
三人行本就是他们的计划,可钱惟浚这样胡编乱造又自然无比地说出口,还是将林桑给雷了一下。
演得倒也不必这么用力吧,但当着知府的面,她又不好拆穿。
更离谱在邵子武也没有要拆台的意思,反而一本正经配合着阻止。
“如果我不去,你也别去了。”
这家伙竟然也演上了,一脸的不赞成。
“本来也不关你的事,何必去蹚这趟浑水。”
这家伙绝对被钱惟浚带歪了,林桑一脸无奈。看在陆知府眼里,这妥妥是娘子对夫君的言听计从。
急得他刚刚站起身,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
他俩竟然真是夫妻啊,别说,看上去挺般配。那就怪不得了,这仨看着倒像一家三口,虽然父子两个姓氏不同,长得也完全不像。
但不知不觉的,陆知府已经拿对方当一家三口看了,心里的警觉一下减去不少。
父子两个自然不放心做娘的单独外出,一家人只是商贾,能有什么谋划呢?
且三个人也成不了什么事啊。
“行,同去就同去,但你们必须答应我,可不能再添人了,就连婢女都不行。”
就怕那小子顺杆爬,到时候侍卫婢女的一大堆,陆知府防着一手了。
目的达成,钱惟浚窃喜。
对方以为只要限制他们人数就掌握主控权了吗?他们哪里知道他师父一人就抵千军万马。
加上林老师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他虽然半桶水,但吊打辽人没一点难度。
“这点你放心,我们从来不喜欢使唤婢女,下头只有工人,没有佣人。”
吴越是最早废除人口买卖的,就连宋官家也开始实施了。
别的不好说,钱惟浚这点可以保证。
“骗谁呢——”
哪个大户人家不是仆婢成群,就连他都养着一大府。可怜巴巴的陆知府只是不信,但他能说什么呢。
“那我们收拾收拾,这就出发?”
“还收拾什么,我们房车上啥都有,随时能走。”
一旦应承下来,钱惟浚倒是一点不拖拉。
“对对对,我倒是忘了。”陆知府才是最急的那一个,“那我们现在出发,明天早朝后正好赶到。”
他估算得很准,他们一行人到达皇宫时,宫里刚下早朝。
帝后已经接到各州知府的奏报,萧燕燕正大发雷霆。
“这些蠢货是怎么回事?该铲的草竟然一亩没铲,你敢相信吗,今年十六州十几亿亩的良田,竟然不出一粒谷麦,种的全是草?”
这是疯了吧,他们跟宋国僵持这么些年,全靠十六州的粮仓。
现在粮仓空空如也,宋人如果得到消息打过来,他们拿什么抵挡?
皇帝耶律贤踱着步走来走去。
“事情应该不至于这样糟糕,宋国这两年虽说越来越壮大,但想要吞掉我们大辽谈何容易?”
宋国成立时,他们辽国就已经成气候了。宋人虽然能耐,建国到如今短短十几栽,哪里就厉害到能灭辽的地步?
既然得不到好处,宋官家不至于贸然发动大战。
“而且据我看来,宋官家虽说南征北讨,却不是穷兵黩武之人,不会妄动干戈。”
他明白天下局势,也知晓人心,这一番分析倒也不错。
萧皇后听着有理,烦躁的情绪顿时减弱几分。
“就算这样,我们接下来一年的粮食不足,还不是要求着宋人购买?”
有求于人,本来平起平坐的两国,外交上顿时落了下风。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耶律齐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宋国商贾一直要求在十六州多增榷场么?到时候再选两个州给他们。”
唉,就怕宋人的胃口太大,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两个州的榷场怕是满足不了。
萧绰话没出口,被耶律贤一阵急咳打断。
萧皇后立即给夫君拍背顺气,心中的担忧再也说不出来。
“你这阵子身子不好,这些事就不要操心了,交给我就是。”
要不是这段时间夫君身体抱恙,朝中大小事一律由她主持走不开,她早杀到通州去了。
那个陆知府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蠢货。
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下给他害惨了。
真是越想越恨,正怒气冲天呢,萧皇后听到内监来报。
“主子,通州知府带着几个人求见主子娘娘。”
来得正好,萧皇后腾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