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的耶律夫妇对望一眼,心里是羡是妒,是悔是悟,一时也说不清楚。
但起码,他们看见一个新世界,打开一个新思路。
原来还可以这样,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非友即敌。
只要格局打开,一切皆有可能?
耶律夫妇百感交集,帝皇丸们一时也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现场人虽多,突然一起沉默下来。
“怎么能让客人站在雨里面?快请进吧,酒菜都备好了。”
还是太祖打破沉默,招呼大家进殿入席。
进到内殿辽国夫妇更是眼花缭乱。
汴京的深秋气温也不低,下了几场雨后又湿又冷,但是偌大的宫殿却暖洋洋的。
他们辽人大帐也能达到这个效果,但得四处摆满炭盆。
这样一来就要随时注意通风,不然什么时候中毒都不知道,而且那个气味也不好,烟熏火燎的。
但看宋国满殿没有一个炭盆,暖气是从足底丝丝升起的。
竹制地板也光可鉴人,就像踩在一大块暖玉上一样。
个中门道耶律夫妇倒是了解一点,这应该就是用沼气制的暖。
那个林会长一到通州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改建住处,什么沼气炉,淋浴房,抽水马桶,折腾了个遍。
据说宋国百姓家家如此,难道这就是他们失败的根源?
百姓在这里显然更加安居乐业。藏富于民,难道不是一个帝王的最高功业?
而官家自己却相当简朴。
传说中的大庆宫就像普通家宅一样舒适,但不见一点奢华。
就连这场宫宴也只是家常菜水准。
尤其是跟几天前的辽国宫宴相比,菜肴可口却简单,席上别说歌舞,就连丝竹声都没有听见。
宋官家就像寻常百姓那样乐呵呵招呼客人。
“今天的酒菜不错吧,庆丰楼定的席面,大家一定赏脸多吃一点。”
不是招待客人,他自己也不一定吃得着呢。
这话别的人可能还不觉得,刘长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这个抠门的宋官家平时省吃俭用,每回只有宋国来贵客了才舍得吃顿好的。
他也只有这个时候有机会享受一下人生,刘长来不及说话,据案大嚼特嚼。
不仅他如此,其他几位帝王丸也顾不上客套,一个个埋头苦吃。
真是诡异的宫宴。
耶律夫妇第一次见主人自己夸伙食好的,也第一次见活像没吃饱饭的客人。
而且这算什么宫宴,大家只是聚在一起吃,连个助兴节目都没有。
太祖像是看懂了大家心思。
“我们宫里不养闲人,也没给大家准备个百戏什么的。这样吧——”
他看看窗外天色。
“正好雨也停了,我们给大家表演个阅兵怎么样?”
“阅兵?”
耶律贤雅言说得不好,生硬地重复了一句。
到底是国君,大家都是同行,他很快猜出这个词的意思。
难道宋国君是要将自己的军事实力展示给他们看?
他没猜错,还真是这样。
“邵将军——”
太祖跟他的首席大将说了几句话,邵子武就起身安排去了。
耶律夫妇又是惊了一下,原来这个战斗力变态的家伙压根不是什么商贾,而是一员大将。
不仅如此,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邵战神。
尽管已经知道这三人辽国之行本就是场阴谋,回过味来的耶律夫妇还是气得不轻。
但他们很快顾不上生气了,因为除了震撼,脑子里嗡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
“现在天也凉了,我们还是坐在殿里,喝着小酒,看看儿郎们的表演。”
官家乐呵呵,像在说笑话一样。
坐殿里怎么看阅军?
正有人想发问,又被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
原来是钱惟浚控制了几个机关,大殿四面的木墙“咔咔”地折叠收起来。
很快就像变戏法一样,满殿露出四面透明玻璃,一眼就能望到殿前宽阔的广场。
“这——”耶律贤吃惊地瞪大眼睛。
“这是工部设计的机关,小机巧而已。”
整栋房子就像活的一样,这还是小机巧?
但等到整齐的方队列着正步走出来,相比之下刚才确实成了小巧。
军事们穿着防水纸铠,脚上蹬的正是那种黑胶雨靴。上万人的方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嘴里山呼口号,看得人热血沸腾。
更神奇的是,他们肩上扛的不是任何一种刀枪剑戟,而是一支黑黝黝的不明物体。
这玩意看着莫名觉得熟悉。
是了,这不是之前耶律贤莫名挨了一铁蒺藜的那支什么猎枪吗?
帝后瞳孔剧缩。
就知道他们会认出来,钱惟浚也大大方方解释。
“跟猎枪不一样,这是燧发枪。枪膛里不是铁蒺藜,而是火药。”
火药在中原其实已经有历史年头了,但耶律夫妇身在边境,压根不懂。
但他们很快发现了燧发枪跟猎枪的不同。
“开火!”
随着将军一个手势,军士齐齐射击,对面十几丈开外的标靶应声粉碎。
帝皇丸们齐齐变脸,
原来这就是宋国的军事实力。
尤其是耶律夫妇,突然明白林会长那一枚铁蒺藜其实带着莫大的善意。
就像钱皇子说的,要是当时改成燧发,耶律皇帝再硬的骨头也会炸裂。
俩人苦笑,亏他们还想缚手一搏,原来是痴人说梦。
其他在座帝君代表的几个国家,除了蜀国是被太祖硬仗拿下,其他几国其实都是被各种阴谋干翻的。
国君们幸运地保住了性命,这些年在汴京适应得也不错。
但亡国之君,一想到从前毕竟凄凉,心中又是感慨又是不甘。
可看到燧发枪的威力后,他们这些情绪突然跟一旁脸色苍白的耶律夫妇一样,蒸发得干干净净。
幸而当初没有真打仗,这不是实力碾压吗?
他们死伤一定会很惨重,自己同样小命难保。
大家脸色都不好,演武场上战神将军还在继续指挥。
军士们收起枪支,驾驶着装甲战车演习了一番两军对阵,直看得帝皇丸们脸色一再变幻。
最后在新一轮的火炮声中,轰下百米开外的坚固城墙,这一场演习才算落幕。
“怎么样?”
宋官家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可怜他心绪澎湃得要命还强装淡定,还要友好地征求大家意见。
怎么样?这还用问吗,刘长几个早已经瘫倒在席上,嘴里喃喃的,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耶律夫妇早已收起所有幻想和傲慢。
他们一路都在咒骂宋人,骂他们只敢背地里使手段,其实真是错怪了人家。
好半天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宋国不是没实力用武力碾压大辽。人家之所以还肯花力气陪他们演戏,实在是官家慈悲。
耶律齐长吁短叹了好一会,不知道想明白些什么。
宋官家不愿意生灵涂炭固然高尚,作为辽帝,难道他真的差得很远吗?
他也能为百姓再做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