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桑在一旁手心也捏了一把汗。
这还只是个开始,在座只有她最清楚,接下来故事会如何惊心动魄,如何看得人血压飙升。
官家身为故事主角,看完全剧究竟是被她捋了虎须还是开了虎窍,谁也说不好。
很快戏台上的大颂,这个还很年轻的王朝迎来了它的第三位天子,也就是阿炅的长子。
说他像国君,不如说是文弱的读书人。
好不容易熬走一代二代,盼来个年轻不经事的当家做主,隔壁那对精明的契丹夫妇岂有不趁火打劫的?
面对如狼似虎的契丹邻居,新国君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戏台上那位不知道,台下的激动得了不得。
“打他们呀,他们一整年没种粮食,为什么不趁这个时机打过去!”
官家急得直跺脚。
“官家,戏里的大颂国没对契丹使诈,燕云十六州也还在契丹人手里,好好种着粮食呢。”
“哦对——”
官家经常会将现实跟故事混淆。
戏台上的契丹萧太后,怎么看都像他打过交道的耶律皇后萧绰。
戏里的她来势汹汹,仗着燕云十六州的优势,好像要将大颂一口吞掉一样。
结果倒好,这个新天子还不如人家女士有魄力,直接想丢弃汴京,向南逃窜。
官家又气得上蹿下跳。
“打回去呀,他们劳师远征,拿大炮轰他们!”
一旁邵子武又弱弱地提醒他。
“呃,官家,这个大颂也没发明这些热兵器。”
官家讪讪地。
他也发现了,这个大颂看着好像也挺繁华,但就是缺了个会发明这样那样的林会长,所以并不比邻国强多少。
面对各种状况,总给人一种无力感。
官家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看在林会长过往的功勋,以及将来指不定还会继续创立的功勋上,也不能怀疑人家啊。
他整个人陷入忧伤里,包子脸皱巴巴的。
“那怎么办,就眼看着契丹人打过来吗?”
失去十六州的天然屏障,契丹人南下确实就像逛自家花园一样简单。
戏里的皇帝显然怂得一批,在我军用八牛重弩射殒契丹主将的大好战机下,竟然选择和谈。
他拉过使臣小声咬耳朵。
“去了契丹大营你可要记得,千万不可割地求饶。”
官家心下一宽。
心想这小子虽然不是自己亲儿子,说到底也是赵家后人,年纪虽轻,倒也有几分血性。
没想到年轻皇帝继续惨兮兮地自我辩白。
“你知道,我登基没多少年,要是在我手上将州县割让出去,文人百姓一定会骂惨了我。”
“什么?!”
刚下头的官家一下子又怒了。
没等他跳着脚骂出来,戏台上那小子已经迅速给使臣布置好任务。
“只要不割地还能不打仗,契丹人在钱财上就算索要得多一些,我们也是能答应的。”
“好好,明白——”
使臣一个劲点头。
有陛下这样背书,他觉得这一趟谈判其实也很轻松嘛。
等到了契丹人大营,面对营帐里四处乱窜的无礼要求,咄咄逼人的契丹君臣,大颂使臣直接吓破了胆。
再加上前有陛下的命令,他这一趟简直是对方要啥给啥。
“就像太后说的这样办,以后我们大颂每年给契丹拨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以充助军旅费。”
使臣战战兢兢又一脸讨好,萧太后虽然对这个数字不怎么情愿,但还是赏脸点了点头。
“银绢的数量都不多,但我也不为难你。只是有一点,你回去后跟你们陛下说一声,我们两国以后在边境多设几处榷场,多多互市贸易。”
大颂的物产远比苦寒的契丹强,萧太后知道,他们全族上下向往南朝很久了。
现在大颂每年给他们拨款,又开设榷场,契丹的物资也会一年年丰饶起来。
“还有,既然议和了,两国就以兄弟相称。大颂以后不得在边境驻军,更不能修筑防御工事。”
萧太后汉语说得好,诉求也清晰。
使臣觉得这都不是事,立即一口答应。
不过他还耍了个小心思。
“既然兄弟相称,我们陛下年纪稍长,自然是哥哥了。”
萧太后才不要在这种破事上占便宜,不明所以地笑笑也就答应下来。
这货立即觉得自己立了一功,回去复命时还挺得意。
十六州虽然没抢回来一寸,可自家土地也没持续丢失不是?而且契丹人也退兵了,这——这完全符合陛下要求嘛。
回到宫里,朝臣上下自然都关心和谈结果。
“怎么样怎么样,最后商定每年给他们多少?”
大家争相围上来问。
使臣曹用之神秘地笑笑,故意不说话,举起三根指头。
陛下颓废地叹了口气:“唉,每年三百万两,这,这实在是有些——”
实在太多了,以后怕是压力山大。
他一脸为难,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以后不打仗,这三百万两我四处挪挪,总能省得出来。”
下头立即有官员拍马屁。
“可不就是陛下这个话,若说每年的军费,认真算起来还不止三百万两哩。”
“说得也是,而且不打仗也不用死人了,陛下圣明,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这群都是有眼色的臣子。
弄得陛下上一刻还在肉痛,被下面的人这样一捧,心情立即又明媚了。
正要夸曹用之几句,老曹却惊异地喊起来。
“不是啊陛下,不是三百万两,是——是三十万呐!”
“什么?”
龙椅上的年轻陛下一下跳了起来。
“三十万,你说真的!”他简直乐得无所适从,“三十万,三十万——这,这,这也太少了吧!”
契丹人还是厚道的,这样一个大喜讯砸下来,陛下晕乎乎了半天,开始大夸特夸曹用之。
“曹爱卿你很会办事,以后契丹人那边一应大小事宜朕就一并交给你了。”
自己果然是个人才,曹用之得意洋洋,戏台上君臣上下一派和谐。
戏台下就不一样了。
钱惟浚跟阿斗一边一个紧紧架着官家,才堪堪阻止他老人家冲上去打死那帮昏君佞臣的冲动。
“这这,不肖子孙!还有那帮奸臣,你们放开我,看我不打死他们!”
他胸口堵着一口恶气必须要发泄出来。
“让我去,让我去,我要亲自斩了他们脑袋,省得他们祸国殃民!”
钱惟浚几乎要将官家整个人抱住,阿斗也一个劲劝慰。
“假的假的,官家,这都是戏里演的。”
官家喘着粗气慢慢坐下来。
“原来这是戏台,不是真的?”
他心里恍惚。
他怎么觉得,若是没有当初的林会长使计谋拿下契丹,若是没有东山集团发明的长枪利炮,真让这位从没带过兵,蜜罐里泡大的熊小子登上皇位,他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现场别说官家看了气得仰倒,其他大臣也是议论纷纷。
有的大骂特骂曹用之,也有胆子大的,偷偷骂那个年轻昏君。
“昏君!仗还没怎么打,怎么这样快就没了志气?”
“就是,三十万两银哪里来,还不是民脂民膏?”
“昏君!”
在这些声音里,林桑竟然还听到一两句支持台上昏君的声音。
“也别这样说,起码不用打仗了,两国百姓能够休养生息不好吗,难道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生灵涂炭才好?”
林桑都有些麻了。
难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缺乏主和派叫嚣的声音?
面对侵略到家门口的敌寇,缴械投降竟然成了另一种和平?
但随着剧情往下,这帮主和的声音竟然越喊越响亮。
因为接下来的年岁里,两国安静地生育繁息,大颂经济发展,契丹牛羊披野。
就连那些戴白之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干戈场面。
“你们看是不是这样?不打仗多好呀,没看到大颂休养生息,越来越富庶了。”
在戏里戏外统一的呼声里,当初的年轻陛下也故去了,接替他的是越来越文弱的下一代,再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