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大颂百姓亲赴金军营地的赵桓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趟任重道远。
完颜宗望一见到这个比他想象中还要文弱不堪的读书人,不寒暄也不客套,直接就是一通狮子大开口。
“赵桓是吧?想要我们退兵也不难。”
狼王面无表情,眼神里却全是贪婪和欲望。“
只要你拿出一百万锭金银,一百万匹锦帛,我们就可以考虑退兵。”
赵桓的心在滴血。
以前岁币银子论两来算,现在狼王一开口就是锭。
锦帛数字也坐地起价,翻了几番。
可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羔羊落到了狼群里头,他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是——”
除了嗫嚅答应,赵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很快陛下的圣旨传回朝廷。
“陛下命我们十天内备齐一百万锭银,一百万匹锦——”
原来折腾半天,金人还是要金银财帛。
早说嘛!
文武百官搬空了国库,又加紧搜刮百姓。
“可算交出去了,真是不容易!”
大家都灰头土脸,一脑门汗。
可是还没过几天轻松日子呢,狼王又反悔了。
颂人怂归怂,富裕是真富裕啊。既然一百万的数字他们拿得那么轻松,那就是潜力无限。他何不多要点?
所以狼王借口金人上下军士百姓多,人口大,财宝不够分,再次找上小羔羊。
“当初说好了,我们会考虑退兵。这不是没考虑好嘛。”
其实不玩这点文字游戏,对方也反抗不了什么。完颜宗望就是故意的,逗着对方玩。
赵桓呢,早就麻木成一坨行尸走肉,面对狼王的加码要求,依然缄口答应。
“不好了,陛下又有旨意,还要再加一百万锭银,一百万匹。”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皇帝麻木下旨,众臣玩命搜刮,金人欲望倍增。
就这样,接下来颂金两国仿佛陷入死循环。
金人前一次拿到财宝时明明兴奋得要死,很快又欲壑难填,再一次张开黑洞一样的大嘴。
两百万,三百万……五百万八百万……
当完颜宗望再次杵到赵桓面前,叫嚣出“一千万锭金银,一千万匹锦帛”时,饶是赵桓这样麻木的表情都出现裂痕。
“这——完颜将军你听我说!”
赵桓悲哀又诚挚。
“实在不是我们大颂国小气,而是——”
这个数字,就是叫他们掘地三尺也拿不出来啊。
别看赵桓不食人间烟火,向来过的是诗词歌赋的清雅生活,既不关心国库内帑,也不留意百姓民生。
可他大概也知道,目前为止已经是极限了,要再多拿出一锭金银,恐怕已是不能。
看着赵桓的诚恳,完颜宗望还想诈诈看。
“是嘛,既然你们君臣这样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他“嗖”地拔出腰刀,满脸狰狞,一副就要下令屠城的模样。
赵桓哀哀哭着倒在泥地里。
“完颜将军信我,我们真的已经拿不出来分毫了……就算你杀光全城百姓也是无济于事……”
这样自暴自弃的话都说出来,看来大颂油水真是被搜刮得一干二净。
完颜宗望转转眼珠,开始他的第三步计划。
“哼,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搪塞!”
他将腰刀拍在桌上,吓得地上那颗麻木的心又是一阵乱颤。
“这样吧,别说我不关照你们,真要是没钱了,我给你们想一条新路子。”
“将军请说——”
赵桓又是惧怕又是期待,颤抖地问了这么一句。
狼王露出邪魅贪婪的表情。
“这钱肯定是没给够,但财宝没了,你们不是还有人么?这样,我就给你们行个方便,允许你们拿城里的人抵债。”
他究竟在期待什么,要完财,对方又开始要人了?
赵桓蠢蠢地张着嘴,可怜巴巴抬头。
狼王哼唧一声,收起满脸阴险贪婪,一副很为对方着想的深明大义。
“听说你们大颂女子都标有身价,在百姓中间也是时兴买卖的。比如当红歌姬标价百万贯,次一等的几十万贯,有这个事没有?”
赵桓喉头发苦。
看来这头狼王图谋大颂的野心由来己久,要不然如何将他们的事了解得这样清楚?
亏他们还一厢情愿等对方收兵,人家根本没那么好打发。
不过心里苦归苦,这个提议赵桓却是能接受的。
歌姬伶人明码标价买卖是事实,假如卖一些人,就能救大颂军民于水火,无疑是划算的买卖。
但他显然低估了狼王的目的。
人家虽然贪婪,却心胸远大,哪是一点美色就可以打发的?
完颜宗望见赵桓并不反对,继续逼逼叨叨。
“怎么样,我这主意好吧?普通歌姬几十万贯,宫里的女子价码自然要高一些了。”
他笑得相当猥琐:“这样也好多抵一些债。”
不是说歌姬伶人吗,怎么还有宫里的事?
赵桓嗓子发干,努力吞了口唾沫:“宫,宫里?”
“不错!”
完颜宗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说了,既然要拿女子抵债,当然是身价越高你们越划算啦。”
赵桓怔怔看着对方,还有这样厚颜无耻之辈?
“比如说你大颂皇后,那自然是不二的最高身价,一千万贯!王妃公主又次之,根据年纪品相,从上百到几百万贯不等。”
完颜宗望可不管赵桓什么眼神,反正一切由他说了算。
赵桓呢,心里的苦已经冲上头顶。
他这样委曲求全都没用,还要拿他的皇后抵债。
他这边晕头转向几乎要休克,那头狼王却越说越精神。
“就这么定了!从宫里到民间,至上而下,你这个一国之君赶紧配合我们的人给小娘子们标好价,这样才好拿人!”
他这是通知,不是跟对方商量。
经过这些天一步步的瓦解和煎熬,完颜宗望知道大颂君臣的心理防线已经被自己一步步击溃。
君臣上下面对他的漫天要价,早就到了逆来顺受,麻木妥协的地步。
敌人越温顺,他们就越贪婪。
当汴京城最后一点财宝被榨干时,也是大颂抵抗意志全面瓦解的时候。
既然大势已去,图抓着最后一点尊严,或是别的什么,又有何用?
面对金人体贴地帮自己起草好的拿人诏书,赵桓面无表情签下大名。
真奇怪啊,他的心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一双手还能动?
这个名字好像不是他自己要签的,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抓着他一样。
事到如今,赵桓早忘记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他是为了大颂百姓去受降的。
台上金人热热闹闹准备执行圣旨,台下静谧得像见了鬼。
至暗时刻,什么叫至暗时刻?
看了这些天的戏,宋国君臣好几次觉得自己反复经历了至暗的那一刻。
并州军民生死守城时,忠勇名将血洒疆土时。
恶狼一样的金军时不时兵临城下,道士摆阵做法,城门大开,金军席卷,导致数万军民成了铁蹄下的肉泥。
结果现在告诉他们这都不算真正的至暗。
直到这一幕上演,大家才算真正领略到这两个字的沉重。
又是一个金光照耀的黎敏。
金军使臣骑着大头大马,给城里百官和百姓带来他们营帐中大颂君王的最新旨意。
“所有的大颂臣民你们听着,你们的皇帝说了,要将你们一个个地,全部标明价码,然后抵给我们大金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