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奸商问这话，损失巨大的赤达又燃起一点希望。
好啊，弥补损失的机会这不来了么？
他算过一笔账，这一趟的药材，他虽说不至于赔本，利润却薄到几近于无，等于说忙了半天，赚了个吆喝。
他正沮丧呢，突然又有赚钱的机会送上门。
收编羊毛毯不同于药材，连个市场参考价都没有，这下还不由着他报价，狠狠宰一笔？
赤达笑呵呵：“羊毛毯么，我们一般的卖价是——”
他没说完，林桑立即抢先一步。
“我知道我知道，价格刚才孩子他爹已经告诉我了，三百文一张，对不对？”林桑一脸老实相。
这可他给最亲近的人才有的跳楼价啊。
被自家小弟揭了老底，赤达的心在流血。
“也罢，三百就三百吧……”赤达屈服了，小赚一笔，总比分文不进要好。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林桑一脸诚恳：“按照之前的折扣，八尺宽的地毯，两百文一张，阿昆再抹个零头呗，凑个两百不好么？”
“凑？”
赤达张口结舌。
七折后还抹零，再帮她送到山下，这比跳楼价还跳楼。遇到织工好一些的，他拿货都不止两百啊。
到了这个时候，赤达已经放弃抵抗
他木着一张脸：“弟妹说得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这样的好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还客气什么？林桑索性将赤达的仓库席卷一空。
“吐蕃除了羊毛毯出名，我听说唐卡也是一绝。”
林桑笑眯眯，看上去人畜无害。
但她下手比强盗还狠。
“我看阿昆这里有贴花的，有缂丝的，也有织锦和刺绣的，我觉得——”她挑不出来，一脸纠结。
赤达还指望她给自己留一点，弱弱地问：“是啊，弟妹喜欢哪一款？”
林桑突然有了决断。
“我看每一幅都很好看，自然是全要了！”
赤达眼神暗下去。
他在期待什么呢？这弟妹看着斯斯文文，行事却是强盗风范，比他还狠厉。
强盗桑的人设没有崩，她在赤达的眼皮子下，将毡帐库里所见到的氆氇、面具、银刀一卷而空，就连最后牛骨做的饰品都没给人家留下一只。
“赤达阿昆真不愧是吐蕃最大的商贩，库里的货品就是齐全。”
洗劫完仓库的强盗桑心满意足，立即着人打包送货。
赤达这个时候已经放弃治疗了，心疼到极致，自然也就麻木。
他笑容可掬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一丝勉强：“呵呵，弟妹看得上就好，如此，也省了我来回奔波的麻烦。”
倒是能忍啊，是个能成大事的。
林桑算得相当精，她压着价格进货，真就连一口汤都没给人家剩下。
她的精明算盘连小车这样不通庶务的都算出来了。
“伯娘，你这一趟省了起码有几万两银子啊。”他都有些替老大哥心疼了，“这位阿昆还真是个好人，不光救了大伯，还这样看重伯娘。”
“看重？”
林桑又要笑了。
赤达这样的人物，能够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必定不是简单角色。
他这次手面大方，宁可赔本也要稳住这段关系，只能说，人家想从她这里得到的更多。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看来这位吐蕃人也深谙这个道理。
只是他太过性急了，背后的小心思，林桑看得一清二楚。
她之所以这样得寸进尺，一再打压，就是想看看赤达能为了背后的目的，能忍到什么地步。
现在她了解了，对方想要从她这里得到的利益必定巨大，赤达才能这样沉得住气。
“你这孩子呀——”
无国界大夫跑了这么多地方，经过这么多事，怎么还这样单纯？
遇到赤达这样的，怕是被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林桑有心想要教导侄儿几句，看看这些天跟他形影不离的钱进家，又将话吞了下去。
这孩子现在被亲情绑架了，不光什么都听不进去，而且以他的单纯性子，恐怕还要坏事。
话到嘴边，林桑生生咽下。
“咦，伯娘，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你想说什么？”
这孩子，果然没救了。
被他这样一说，身边的钱进家也抬头看过来。
“是啊孩子他娘——不，林东家，你想跟我们说什么？”
钱进家刚说话，被林桑一瞪，又立即改了口。
有了孩子的汉人夫妻不就是这样称呼彼此的吗？钱进家有心要找回一点家庭温暖，可惜他娘子不让，只让他跟大家一样喊她东家。
钱进家没办法，关键他也不记得俩人从前是如何相处的了，只得唯唯诺诺，一切照办。
对于这个假冒伪劣货，林桑越发不耐烦。
她最厌恶感情骗子，但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嘛，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林桑打算将计就计。
“没什么，我本来是想说，赤达阿昆这里的药材都让我们收购完了，不知道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问完她又立即摆手。
“算了算了，有可能这是商业机密，我还是不问的好。”
她相当识趣，但钱进家一点都没拿她当外人。
听她说见外话，钱进家一下站起来。
“这有啥机密的？咱们又不是外人。”为了证明他这位孩子娘的确不是外人，这货还真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每年这个时候，阿昆回来收了药材，就会往南边方向去。”
他越发将赤达揭了个底掉。
“一路上，阿昆会将药材沿路卖给大理和蒲甘人，然后去收一些暹罗的茶叶，往东走卖到安南后，再收了当地的沉香和各种果子，最后拿到吴越一带去贩卖。”
好家伙，这是玩转大半个东南亚啊，怪不得吐蕃王朝富得流油。
这人脉，这财力，连林桑这样的大亨听得都要咋舌。
钱进家看她这脸色，不知想到什么，小心翼翼赔不是。
“是这样，我虽然跟你们一家相认了，但是阿昆大哥这里缺人手，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不管。”
阿昆生怕他就这样跟着钱家人走了，昨晚还找自己谈过一次心。
钱进家拍胸脯保证，绝不会就这样丢下救命大哥。
“不管怎么着，这一趟我得陪着阿昆跑下来。”
这些年跟着老大走南闯北，钱进家也算老大的得力心腹了。在找到合适的人接班以前，他不准备半途撤退。
可是他又不想跟刚刚相认的亲人分开。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路同行，可是，他那有主意的孩子娘能答应吗？
钱车见大伯这样为难，顿时心软。
“大伯，我陪着你跑。反正我做无国界大夫，去到哪个地方都一样。”
这两天在高原上，小车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大部分吐蕃百姓都只信奉大国师那一套巫医理论，小神医名动九州，这股风却吹不到高原上，他本来也无心留下。
小车搂着大伯肩头。
“这样好不好，我陪着大伯一路往东南走，我们注意点时间，还能在腊月回到睦州，跟爷爷奶奶团聚。”
虽然钱进家归心似箭，但不得不说，这是最完美的行程了。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但是……”钱进家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还是觑眼看林桑。
小车偷偷笑了，有自己这个侄儿在身边还不够，大伯这是盼着伯娘也能同行呢。
做侄儿的自然也想让大伯两口子多相处，可他知道伯娘这一趟是身负公务的，他不敢随意打乱节奏。
他们不知道，林桑正等着这一出呢。
这一趟见到吐蕃赞普是无望了，却意外发现赤达这一条线。
人家弄了个冒牌钱进家，显然是冲她来的，她不跟着一路向东，怎么接对方的大招呢？
“这个，让我想想。”
斗智斗勇正式拉开帷幕，林桑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也不能说走就走啊，这几天大国师那边还不停派人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