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念看着相册里的自己，瞬间泪目。

    三年了，为了哥哥的学费，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她拒绝了所有的东西，风声鹤唳的少年时光，在手起刀落的厨房里，碎了一地。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韦以航。这是她在心里告诫自己的生活方式。

    三年的时光，压缩成这几天里的背影，还好，她一直坚强。

    钟翰林一路哼着歌回到了宾馆。

    季亦君用眼瞟了瞟他，“你今天捡到宝了，怎么这么高兴？”

    钟翰林摇摇头，“比捡到宝还高兴，你不老是念叨我二十五六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吗？那我现在给你找个儿媳妇，你高兴吗？”

    季亦君嗤之以鼻，“就你那臭脾气，谁会喜欢你？”

    “爸，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吗？我脾气不好，是因为没有遇到对的人。”

    季亦君不屑一顾，“懒的理你，但是我告诉你，明天还得和我回家，对筠儿的态度好一点。”

    钟翰林耸耸肩。

    “爸爸，我陪你回家了，我还有我的工作要做，去接你可以，但我待不了多长时间，你谅解，尽量谅解。”

    钟翰林实在不想待在那个季家，别的人都还可以，冷面孔不待见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谁让自己是过错方呢。

    最主要的是有一个人，过于热情了，热情的让人招架不住。

    那就是江筠，非缠着他，片刻不得安宁。钟翰林是个讲师，学过心理学，带过许多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学生，江筠的小心思，他一看便知。

    这都什么事？钟翰林心中不满，但碍于身份，又无法说出口，只好借口工作躲避。

    很多时候越躲避的东西越无法躲避。

    江筠竟然在父亲身上打起了主意。

    季亦君一听不乐意了。

    “你瞧你忙的，你不过是一个老师，现在是暑假，怎么又没时间？你不是喜欢采风吗？正好让江筠陪着你，她是本地人，她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也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让她带你去逛逛，还省的你自己乱找呢？多好啊！”

    “爸，千万别，你的好意我领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不怕同桌是学霸，就怕学霸放暑假。暑假很重要的，稍微不努力就下滑了，你劝她收收心，趁暑假的时间好好复习，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哎呀，你这孩子，你是大学讲师？可以不和她出去采风，正好趁暑假的时间教教她呀。你教她，那可比外面的补课老师好多了。”

    季亦君心疼孙女，对钟翰林不依不饶，他可不想放过这个讨好孙女的机会。

    “爸，别再说了，你要是再坚持的话，我都不去接你了，我现在还有事儿，必须得走。”

    “你敢，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钟翰林不再理会，他知道再说下去，自己更是无法摆脱。

    任由老爷子在身后咆哮。

    夜幕降临，季念念又像往日一样，靠在学校的栅栏杆上，向里面望。

    “想去学校吗，我可以帮你实现它？”

    季念念听见了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声音。

    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一个人向你表白的时，你可以矜持的要命。可是当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心里却期盼他的到来。

    她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学校。

    “念念，如果你想重回学校，我真的可以帮到你。”

    钟翰林的声音，再一次真真切切的传来。

    音质如此中肯，没有一点杂色。

    季念念转头看到了他。

    夜色如水，他高高瘦瘦的站在那里，一身黑色的衣服更显得风姿特秀，那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被月色渲染，看的见眉眼间的目光思念如花，在念念的面前绽放。

    季念念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还达不到那么高的标配。

    既然深陷泥沼，自己没有能力自救，那就不会好高骛远，别人给的承诺再美，自己也要有能力去承受。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侧身离开，进了饭馆并关上门。

    钟翰林似乎猜得到答案，但是又不甘心说出去的话是这样的回应。

    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是进是退？

    栗园看在眼里，推门出来，对钟翰林说：“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当然可以。”

    他们来到一边。

    栗园说：“我是念念妈妈的好朋友，她妈妈去世了，她爸另娶了别人，她无家可归，在我这里干活，但我拿她当亲人，我看的出来，你喜欢念念，我不反对，但不代表赞同。你想过没有，你们身份悬殊，三观不同，如果你一时冲动喜欢上了念念，然后又觉得她不符合你的世界观，在抛弃她，我劝你还是现在放弃。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陪你玩一场以恋爱为名的游戏，我说这些你懂吧。”

    “姐，我懂，你放心，我不是一时冲动，我理解你的担心。我既然选择了她，就会接受她全部的一切。现在，你以长辈的身份和我说这些，我很感激你对我的信任，也懂得你给我的忠告。我向你保证，请你相信我，作为人民教师，我意志坚定，作为摄影师，我看到的是她的内涵而不是表象，这一切时间会证明。”

    钟翰林始终没有理解栗园的良苦用心。

    “你说你怎么这么犟呢？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她只有初中毕业，被赶出家又被学校开除了，现在还要供她哥上大学，她拿什么和你谈恋爱。好，就算你不在乎这些，没有意见，你父母那一关，你过得了吗？成人的世界很现实，做什么事之前，考虑的不光是自己，你不要以为谈恋爱是小孩子过家家？喜欢了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别人可以这样，念念没这个命，你好好想想吧，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

    说完转身进了饭馆。

    钟翰林站在那里没有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离开。

    饭馆里面的季念念，表面上是漫不经心的在做着她的事情，其实余光都在钟翰林的身上，看到钟翰林离开的那一刻，眼角泛起泪花，内心莫名的深深失落。

    钟翰林回到宾馆已是很晚。

    季亦君对他说：“明天必须跟我回趟家，江筠见你好几天没回家，问你好多遍了。”

    钟翰林本来就有些心烦，一脸不情愿，“她问我干什么呀？我回不回家和她有什么关系？吵吵闹闹的烦死了。”

    “怎么说话呢？你不觉得她漂亮可爱吗？”

    钟翰林在心里想：漂亮我到承认，可爱吗？老爷子你是不是心态有问题。

    但表面上却说：“我明天还有别的安排，没时间过去，这样吧，明天我回家接你，等于去了一趟家，可以吗？”

    季亦君还想说什么？被钟翰林挡住，“什么也别说，不然我都不去接你了啊！”

    季亦君只好默认。

    钟翰林在济州最好的摄影店里买了最新款的数码相机，让服务员包好，准备送给念念，还特意在里面放一个爱心。

    服务员看他那么细心，故意问：“送给女朋友吗？”

    “对呀。”钟翰林满脸微笑。

    “你的女朋友真幸运，遇到你这样暖心的人，很多人只想到送鲜花或者是名牌包包。”

    “她应该不喜欢那些东西吧？以我对她的了解，还是有用的东西最好。”钟翰林嘴上对柜姐这么说，但是心里面在想，我倒想送她鲜花，不知道她会不会把鲜花扔在马路上。

    钟翰林来到小馆的时候，却发现玻璃门紧闭，一问隔壁的人才知道栗园的哥哥结婚，都去了她家。

    钟翰林无奈，想起答应爸爸的话，转身去了季家。

    江筠看见钟翰林抱着一个精美的礼物盒，以为是给自己买的礼物，高兴的伸手去拿，却被钟翰林藏在了身后。

    “对不起，这礼物不是给你的，你想要礼物的话，我在另外给你买。”

    江筠立刻失望至极，江开华看在眼里，就顺着女儿的心思问钟翰林，“季小叔，你买的什么呀？准备送给谁呀？你才刚到这个地方，就有朋友啦。”

    江开华一连串的提问，让钟翰林不好拒绝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象征性的笑了，“我一个朋友，到这来之后认识的。“

    “女的，还是男的？”

    “一个女学生。”

    江筠一听是个女生，当时就不高兴了，“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但隔壁的门却打开了，左淑娟从侧卧走了出来，看了看他们父子俩，“你们很有钱啊！那就来算算我们之间这笔账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季亦君不知说什么是好，尴尬的笑了一下。

    钟翰林面色温柔。

    “阿姨，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给我二十万，算是对我这些年和儿子的补偿，这个数字对你来说不算多吧？”

    季亦君怎么也没有想到，左淑娟会想出来问他要钱这一招，还狮子大开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对于她来讲，这几十年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把孩子养大不容易。

    对于衣锦还乡的他来说，应该给一些补偿，这个要求绝对不过分。

    季亦君面色难堪。

    “我……，我知道，二十万是不多，这些年你们受了很多苦，比起这些是远远不够，可是现在一下子让我拿出这么多钱，有点困难。”

    这句话一说出来，估计季亦君想抽自己的嘴巴都有可能。

    左淑娟冷笑道：“一下子拿不出也没关系，可以分期，但不能时间太长，我没有时间和勇气了。”

    一句话，让季亦君无言以对，只好说：“你放心，给我几天时间，我给你凑齐。”

    “那就尽快吧，在这件事没办好之前，最好别和我说一句话，也别让我看见你们。”

    说完进屋关门。

    季清培没想到妈妈会来这一招，他一时有些懵，便隔着门对妈妈说：“妈，你这是何苦呢？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季清培刚说了一句话，被江开华阻止住了，“你别说了，你以为妈妈是真的想要钱吗？她这么做，无非是想给自己这几十年一个交代而已。我是女人，我能体会到妈妈的苦，别的不说， 光一个流言蜚语，就够她受的了。”

    季清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季亦君也说：“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我体会的到你妈这么多年一个人的苦，这些钱我会给的。”

    江开华的心里乐开了花，在心里想，老太太有了这笔钱，多多少少会给他儿子一点，而且之后的养老也不是问题了。

    钟翰林把父亲送回宾馆，正准备出去，被父亲阻止，“你又准备去哪呀？不知道我发愁吗？”

    “爸爸，我知道你发愁那二十万，但对你来说并不是大数字，一个人的力量是可以解决的，我有事先走了。”

    “你等会，我发现你最近有点神经异常，这几天你神经兮兮的干嘛呢？你看看你，一整天抱着礼物不放手，到底送给谁呀？”

    “爸爸，你先想想怎么对付妈妈，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如果你不敢告诉妈妈？我站在你这边。”

    “我要你这些安慰的话，有个屁用，我实话告诉你，我真的没有钱，我连两千块钱都拿不出来。在我来这之前，你妈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收回去，她只给了我一千块钱，你说这一千块钱管什么用？幸好我之前借出的钱收回来了，不然我连给孩子买吃的钱都没有，现在你让我上哪去弄二十万？”

    季亦君一脸的沮丧，“你妈就怕我来这儿花钱，又怕别人管我要钱，把我扣的死死的，事实证明你妈的想法是对的，但最后倒霉的却是我。你妈要是知道淑娟管我要二十万，还不得气疯一棍子打死我。我现在没办法了，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在了你的身上。”

    “不是，爸爸，不带你这么坑儿子的。阿姨的钱我可以出一部分，但你不能全指望我呀，我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我也要管我媳妇的吃喝拉撒用。”

    季亦君看了看儿子不耐烦的说：“你先去忙你的吧，我在想想办法，不是还有几天的时间吗？我看我到底能凑多少，剩下的由你来还。

    “好的，好的。”钟翰林着急出门，“暂时先这样，爸爸，你的事我也不可能不管，先凑着再说，我去办我的事情。”

    钟翰林抱着礼物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