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念正在车间和员工做下一个订单衣服的样品。
程疏星急匆匆的赶来。
“流程不是写好了吗?你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做,如果错了,你给他们指正就好,不必要那么仔细的监工,你在这儿他们放不开手脚。”
念念点头。
“我在确认最后的细节,有什么事吗?看你急匆匆的样子。”
“你跟我来。”
程疏星把季念念拉到一边。
员工们窃窃私语,“你说老板和季工这么多年,瞎子都看得出老板对季工一往情深,可季工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呀?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这么多年了,他俩还不结婚。”
“是啊!他们俩在一起这么多年,要说同事吧!比同事好得多,要说爱情吧!好像又少点什么,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辻弌吧!”
“屁话,什么辻弌还失忆呢?男女之间能有那些事吗?男人不图点什么,凭什么要对你好,不过对于他们俩,还真不知道怎么评论。”
“行了,别说了,他们的事由他们做决定,我们瞎猜什么呀?干活吧!”
程疏星看了他们一眼,“念念,老家有急事,我们要回广元一段时间。”
季念念有些吃惊。
“这么急吗?可以呀,你回去吧。”
“念念,不是我一个人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季念念有些不解。
“我们一起回去?那边的工厂出了什么问题?”
“是的,工厂出了问题,需要我们一起回去解决。”程疏星本想跟念念说实话。但是他怕季念念拒绝,不好向老爷子交代,只好顺坡下毛驴扯了个谎。
谁知道季念念不接他这个茬。
“工厂怎么了,严重吗,我回去有什么用呢?我什么也不懂,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程疏星一听她说这话,知道不说实话的话,解决不了问题。可有时候说实话实在张不开口。
“念念,我想和你一起回去,你好多年没回广元,去看一眼吧。”
“不需要了,那个地方只是我人生打工地方的一站,离开了就没有回去的理由。”
“念念,不过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看你工作这么辛苦,全当散散心,好吗?”
程疏星说完拉着季念念要走,季念念站着不动。
“你怎么了?怎么不走啊?”
“程疏星,”季念念面无表情,但内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连称呼都变了。“广元对我来说,就是无数个城市中的一个城市,它对我没有特别的需要,你为什么非让我回去?”
程疏星知道,不说实话,实在是不行了。
“念念,你在广元多年,也算是你的第二个故乡,有故乡就有亲人,有亲人就会有牵挂,回去看一下吧。”
季念念心中有了察觉,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看来是某些人到了限度。
“我没有故乡没有家乡,我的家人都在我的心里。”
季念念不依不饶。
“季念念,”程疏星想要发火,却又于心不忍,只好说出实情。
“梁浩晨说你爷爷生病了,时日无多,想见你最后一面,想和你说句对不起。”
季念念听了,这么快就证实了心中的想法。“你找错人了,你要找到那个人在济州。”
说完就转身离开。
被程疏星一把拉住,
“念念,我知道你心里恨你爷爷,但是上一辈子的事情是因为历史造成的,再说那种情况也不是你一家,你应该理解他们,体谅他们。”
“体谅他?那谁体谅我奶奶?你不用再说了,”季念念打断他的话,用冰冷的语气说,“在老爷子的心中,他的孙女的确在济州。”
“念念,你不能这么说,老爷子真的很想见你一面,我们大度一点行吗?”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我没有胸怀去体谅别人,我不会去的,他不是我爷爷,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侍一航。”
“念念,这我知道,可是你爷爷不知道?他把你当做亲孙女,他想向你说一句对不起,这就证明他这些年心中有你,就凭这一点,他最后的愿望,你就不能帮他实现吗?”
“哼,”季念念再次冷笑,“他现在后悔是应得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而不是在临终前才知道悔恨,要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这个世界都乱套了。再者说来,他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对不起的也只是我奶奶,想说对不起?你去告诉他,到我奶奶面前说,我奶奶或许会原谅他,但是我不会。想在我面前用一句对不起,就抵消掉对我奶奶的所有罪过,想用我的原谅来赎回他内心的安宁,我做不到,也没有义务为了他而憋屈自己。”
“念念,”程疏星的口气又软了下来,“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突然,你或许一时接受不了,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不需要,我从离开广元就没有想过要回去,如果不是侍一航的存在,我会和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交集。”季念念的语气依旧冰冷。
“那你就全当去看侍一航,行吗?念念,站在你的角度上,我知道你是心疼奶奶,你为她的一生不值得,为她感到不公平,我理解我真的理解。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不去见爷爷一面,让爷爷安心离开,我怕以后的你会后悔,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道理你比我感受的深吧?我相信奶奶要是地下有知,她也不希望你为她的事过的不快乐。奶奶虽然一生苦难,但是她有仁爱之心,她把她的苦难放在一边,把你当亲孙女一样的疼爱,你就该知道,奶奶对你的爱和期望是什么?我想她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会失望的。”
程疏星一提到奶奶,等于捏住了念念的软肋,瞬间满眼飞红。
“不许在我面前提奶奶,你没有这个资格。”
季念念翻脸不认人。
程疏星没想到季念念这么固执。
“念念,我给你时间考虑,把工作安排好,明天给我答案。”
程疏星转身离去,他清楚的看到,季念念的目光已经没有了忍耐的极限,谈话再继续下去,会是不可挽回的尴尬局面。
“季工怎么哭了?”
那些同事们远远的看到他们在争吵。
“是啊,看他们两个争执的很厉害,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啊!”
“我看老板平时对季工很好的呀,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这次是怎么了?难道厂里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刚才离得那么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是从季工的反应来看,没什么好事。”
“你们别说了,老板发脾气了,我们得小心点,好好干活吧!”
程疏星回到办公室,坐在沙发上沉思,他没有想到季念念会如此大的反应,而且居然没有底线的说出那种话,让他猝不及防,也阵阵难过。
五年,一生又能有几个五年,人生的大好年华,都耗费在了等待上,最后就换来一句你没有资格?季念念,你固执的不可理喻。
程疏星拿起电话拨通梁浩晨的号码。
“怎么样?念念什么态度?”
“念念很排斥这件事情,但是你放心,这次我不会由着她来,再多给我点时间,我就是绑也会把她绑过去。”
梁浩晨在那头说:“其实我理解念念的心情,要不是因为老爷子,我真的不愿意她过来,即使不原谅老爷子,我们也无话可说,谁叫他当年做的那么无情,你尽量对念念态度好一点,不要逼的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谁说不是呢?就因为这样,我才不忍心对念念过于苛刻,她说多么过分的话,我都能理解。再给我两天的时间,我想我会说服她,其实念念心地善良,她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她不会不去的。你让夕诺放心,先照顾好老爷子。”
“好,其实夕诺她想亲自去道歉,然后把念念请来,是我阻止了她。倒不是怕念念让夕诺下不来台,主要是因为大哥二哥都没影,老爷子生病,没有一个来伺候的,前前后后都靠着夕诺一个人,真的腾不出时间来去做别的事。老太太吧,身体也不好,老爷子一病,还得反过来去安慰她,真的把人给累死。我倒无所谓,毕竟嘛老人躺在床前,花点钱找个护工去伺候就可以了。”
“那他两个哥哥呢?”
“别提了,他那个大哥和大嫂,就怕老爷子把股份给了我,见老爷子一病不起,连哄带骗的把老爷子所有的股份都转到自己的名下,就无影无踪了,别说伺候端茶倒水的,魂都不见一个,两口子都是他妈的奇葩。”
“那钟翰林呢?五年了真的杳无音信吗?”
“是的,反正我们是没见过钟翰林,我们结婚的时候,生小宝的时候,他也没有打一个电话问候,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因为这件事,夕诺每天自责。”
“你那丈母娘可真是个厉害人物啊!我真的怀疑夕诺是不是她亲生的?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怎么会有那么恶毒的母亲?”
“哎,说话注意点啊,好歹是我丈母娘,不过话说回来,她的做法我真不敢苟同。你说就是再恨一个人,也不该牵扯到自己的养子身上来。现在最惨的就是老爷子,虽说年轻的时候做过糊涂事,可是老了老了,儿子养子都不在身边,想看一眼自己的孙女还得求自己的女儿。他现在正撑着一口气,估计是想见他的儿子孙女吧。”
“老爷子就这样了,老太太能不让钟翰林回来看一眼?”
“这谁说的准,反正钟翰林目前还没有消息,夕诺几次试探着问她妈,意思是让哥哥回来,但是她妈总是用冰冷的语气说,这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做你自己该做的就行了,你说一个老人都发话了,我们还能怎么做?”
“唉,“程疏星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人世间,本来就是你养我小,我养你老的传统,怎么到了她家,就这么难呢?”
“哎,跟你说我也烦死了,我只有忍了,总不能让夕诺一人担着吧。”
“你就忍吧,好好的照顾他们,我们尽量早点回来。”
“好。”
他们放下电话,各自惆怅。
程疏星走出办公室,漫步在工厂的林荫小道上。
华灯初上,目光所及之处夜景繁华。一路排开的仿古灯洒落枯黄的光线,树影斑驳鲜花丛生,远处的高楼耸入黑夜,整个城市光怪陆离,也日新月异。
一切都在改变,一切又都是原来的样子。
他想起季念念一路走来也算是福大命大。虽说老爷子对不起她奶奶,但钟翰林至真至纯,不仅救了念念,并倾其所有的帮助她脱离苦海,只是自己却无影无踪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一个人彻底消失五年呢?即使他父亲重病也迟迟不归。
钟翰林,程疏星自言自语,你到底去了哪里,五年了,季念念始终没有放下你。即使我陪伴她,即使这五年她从没提起过你,但是我知道在她心里一直想着你,从没放下过你。如今,老爷子危在旦夕,你会视而不见吗?
梁浩晨放下电话,他感觉程疏星不一定能说服季念念,为了给老婆一个交待,为了稳妥起见,他拨通了侍一航的电话。
侍一航闻听此事,也犯了难。
“你现在这个时候,让我劝说念念,我真的很为难。”
“我知道,程疏星也给季念念说了此事,她很排斥。我实在无辙了,才找你的。”梁浩晨打起了亲情牌。“我知道她们家人对不起念念,夕诺自从她哥哥离开之后,就一直悔恨自己,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停止自责过,也一直在找机会向念念道歉,只是念念不接受。这一次,应该是解决他们家事情最好的时机。这些年,季念念不接受程疏星,你就应该知道,她的心结,始终在钟翰林身上。我们也不希望念念如此下去。侍律师,你很关心季念念,季念念也只听你的,你希望她快乐,可是一个人若有心节,又怎么会快乐,又怎么会接受别人。”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你知道吗?我为何不愿意去劝她?这些年她从未回过广元。为什么?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如果旁观者刻意的去触碰,那是在揭开一个人的伤疤。这世界,只有自己自愈,才不是劫难。我只能尽量的试试看,但是把握有多大?我不能保证。”
梁浩晨听到前面几句话,心想完了完了,自己的老脸豁出去了,人家不愿意帮忙,还把自己教训了一顿,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还没思索完,听见他说试试看,至于结果他不能保证,才缓过一口气。
“谢谢侍律师,真的谢谢你。只要你开口,肯定事半功倍。如果她执意不肯,我决不会强求。”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