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身处秘密实验室的时候不一样，阿巴图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回了那身学者服，就连鼻梁上的机械眼镜也换掉了，不再是『博士』亲手制造的轻薄款，又一次将那双充满学者魅力的眼睛遮住了……

    最重要的是，

    他站在易南的身边！

    这种场景甚至让『博士』产生了一瞬间的愣神，这在魔神层次的战场上是非常致命的。

    于是，『散兵』的手掌、旅行者的无锋剑皆是落在了『博士』身上，前者贯穿了皮肉，打断了几根肋骨，后者想要一剑枭首，却也只是看破了表层，被内里奔涌的魔神之力抵挡，

    二者联手，也只是将『博士』大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无想的一刀』所开辟的深谷峭壁之上！

    神速间的交锋已然结束，仿佛时间再度流动一般，喘着粗气的『散兵』和不明所以的旅行者停下身体，好似一直在发呆的纳西妲也再度缓缓转身，嘴角的笑容终于彻底出现，

    然后，这位幼童般的娇小神明对着溅起的烟尘开口：

    “你听说过‘美人计’吗？”

    这是易南曾经对纳西妲提出的问题，当时的她照本宣科，把从世界树中接收到的知识大致汇总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答案，甚至还考虑过把旅行者当作“美人”奉上，用以挑起『博士』一方的内部矛盾……

    但就在刚刚，纳西妲想明白了一切——

    易南早就给出过答案了，甚至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纳西妲没有听懂易南的暗示，不知不觉将话题歪到了极为奇怪的方面。直到现在，纳西妲知道了所谓的“美人”究竟是谁！

    “抱歉，多托雷……”学者的双眼被机械眼镜遮挡，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无害，又在下一秒变得坚定起来，挺直了胸膛，像是接受长官授勋的军人，说着足以让『博士』变体发寒的话语：

    “宫司直属部队·阿巴图伊，向愚人众第二执行官『博士』先生致以问候。”

    沉默。

    死寂。

    而且让旅行者非常眼熟。

    他在蒙德的时候并未见过真中欢，也没亲眼看到对方杀死『女士』的场景。但空见过站在风神像手中的易南，现在阿巴图伊和当时的神官先生一样，语气淡漠、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实际上却在说着自己叛变的残酷事实。

    暴怒。

    来自愚人众第二执行官的暴怒，从烟尘中迸发。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博士』挥散了烟尘，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他的表情依旧狰狞愤怒。外泄的力量仿佛要碾碎一切。

    首先被裂解的便是『博士』附近的岩壁，那由『无想的一刀』斩出的光滑表面被『博士』撞破，又在他的力量影响下尽数消散，如同炸碎的纸花，在气流中以一个相对缓慢的速度向外消散，

    让人不禁想起落在课桌表面上的铅笔灰，用力一吹，黑色的粉末便飞扬在空气当中。

    『博士』很愤怒！

    他怎么能不愤怒！

    哪怕是当初被赶出教令院的时候，还不叫『博士』的他也只是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写下了几句无所谓的记录。

    因为他从未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但阿巴图伊不一样。他们的相遇是一场意外，他亲手拯救了即将死去的阿巴图伊，甚至把当时的“金主”抛在一边不管；他看好阿巴图伊的天赋，将对方当作弟子和知己培养；他亲手替阿巴图伊布置了“处决现场”，让对方报仇雪恨；

    甚至，

    他已经为阿巴图伊准备好了“手术”，让对方远离凡人的苦痛。

    现在，『博士』所看好的、所欣赏的、所倾力培养的家伙，站在了『博士』的对立面，上一秒还亲切的称呼着“多托雷”，下一秒就已经是“愚人众第二执行官”……

    空气在流动。

    当初旅行者在天守阁的时候也曾展现出这般景象，每一次的呼吸都好像要将周遭的空间抽干，回填的空气在『博士』的身边形成漩涡。不仅如此，鳞片咬合的声音从『博士』体内传来，但那不是鳞片，而是经过改造后的特殊骨骼！

    远超凡人所拥有的惊人数目骨骼彼此咬合，每一处弱点、每一处要害、每一个关键脏器都被密密麻麻的骨笼包裹，早已不似人类的心脏剧烈跳动……

    此刻的『博士』，仅是维系着人类表皮的怪物！其内里早已如同精致紧凑的骨制艺术品，每一分存在都象征着“合理”和“力量”！

    “为什么？”

    『博士』本就不是那么忠诚于女皇，现在的他更是抛弃了眼前的小吉祥草王，只是对着远处的阿巴图伊发出质问。

    为什么要背叛他？他很少有真诚待人……好吧，也不是那么真诚，其中也有不少算计。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看好一个人！

    他给阿巴图伊的还不够多吗？易南又给了阿巴图伊什么？值得阿巴图伊如此真诚？！

    『博士』想不清楚，无法理解。

    他的声音如同雷鸣，穿越了距离，在阿巴图伊和易南的耳畔轰响。

    而阿巴图伊甚至连半点纠结都没有露出来，只是从易南那里接来了一张符箓，让自己的声音同样足以跨越距离。他说：

    “忠诚无须奖励，忠诚本就是奖励。”

    “哈哈哈哈——”

    大笑声并非出自『博士』自嘲。虽然他在被赶出教令院、后来被愚人众接纳的时候都曾大笑出声，并且认为自己足以用疯狂的大笑应对接下来的人生。但事实证明，『博士』依旧见识少了，在真正愤怒的时候，他无法用大笑掩盖情绪。

    所以，这笑声的主人来自“胜利者”，来自获得了阿巴图伊忠诚的易南。

    神官先生没有看错人，与半路出家、恶补科学知识的“人造美人”、现如今已经被派到了枫丹的白夜音相比，还是“纯天然”的阿巴图伊更能给『博士』暴击。

    或许这就是命运，在当年，易南带着白夜音来到须弥却又碰巧遇到了窘迫的阿巴图伊时，『博士』所将要遇到的背叛就已经是注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