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礼和林威走出曲文忠家的院子,翻过之前拉好的警戒带。
他们二人尽量装作轻松的模样,在围观村民的注视下走到了赵贵家的院子前。
看着两人直挺挺的背影,沉默的人群又开始变得骚动起来,大伙都在激烈地讨论着二人的身份。
“他俩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听说是省厅下来的破案专家啊!”
“专家这么年轻?”
“人家肯定高材生!”
“喂!我刚才爬到树上,见到曲文忠和隋淑芬被蒙上白布了!”
“天啊!他俩真死了?”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我就说红颜祸水,你们瞧瞧曲亚楠那个小贱人往咱们组带回了一个什么狗东西!”
“真他娘的晦气!该死的人不死!”
赵贵在人群中无奈地摇着头,他转过身,却看见何礼和林威站定在了他老伴付艳芳的身旁。
何礼走到付艳芳面前,贴在她耳边说道:“大娘,这是您家吗?”
付艳芳默默地点点头。
“那您认识曲文忠吗?”
付艳芳没有说话,她眼睛盯着曲文忠家的院子,抬起的手微微发颤指着对方的院门,嘴里像是含着什么东西,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何礼挠挠头纠结地看着老人,她似乎已经丧失了发声的功能。
他心想,为什么徐祯国总给他安排这种艰巨的任务。
“你们不要问她了!”
何礼和林威身后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呼喊。
何礼回过头,只见一名白发老者站在二人身后。
虽然老人的背弯曲得十分厉害,可仍旧在努力将腰板挺直,他的脸庞沉着而冷峻,眼睛不大却藏锋卧锐。
依杨昌林所说,这位有着军人风姿的老人应该就是赵贵了。
“您是赵贵赵大爷吧?”林威问道。
赵贵微微点了下头,他看到村民正在向他们家聚集,于是建议何礼和林威还是到家中谈话较为方便。
“那您老伴呢?”何礼纠结地问道。
何礼担心留付艳芳在屋外,其他人会惊扰到老人家。
赵贵只是摆了摆手:“大家都知道我老伴耳朵已经聋了,不会问她的,她喜欢晒太阳,就让她在外面晒着吧。”
何礼和林威跟在赵贵身后进入灰砖砌成的平房里,赵贵待二人进入后便将房门锁上,防止有其他人进屋打扰。
何礼抬起头发现赵贵所住的房子好像是刚装修过不久,墙上的大白还是干干净净的,窗户也换成了塑钢的推拉窗,只是窗户外面还有好事的村民趴在窗户边上向内围观张望。
赵贵见到此景,只好将二人引入卧室。
何礼走进卧室,发现卧室里的家具和摆设则陈旧了许多,用涂料粉刷的深红色家具堆放在各处让人觉得无比压抑。
何礼转过头,又看到一侧墙上挂着几代领导人的画像,而另一侧墙上则贴满了赵贵的军功章和各类奖状。
墙面下方的旧式五斗橱上有两张照片,一张是赵贵和付艳芳年轻时的结婚照,另一张则应该是最近才拍摄的全家福。
林威照例亮出警官证问道:“大爷,我们是右江市的警察,请问您是叫赵贵吗?”
赵贵听到是右江市来的警察,对面前的两位年轻人多了不少好感,他双手支在拐杖上点了点头。
“您多大年纪了啊?”
“我今年八十九岁了。”赵贵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林威指着墙上的军功章问道:“这些军功章都是您的吗?”
“当然了!这些都是我和战友们经历九死一生后才立下的战功啊!”提到军功章,老人的脸色继而又好转了些。
“可是您的名字……”何礼本想说赵贵的名字有些土气,好歹是到嘴边停了下来。
赵贵笑了笑,他说自己本来是个无名无姓的孤儿,被地主家收养后才有了赵贵这个名字。
后来红军打倒地主,他也翻身做了主人,就想让更多和他一样的贫农过上好日子,于是就自告奋勇入了伍。
赵贵参军时刚过十四岁,一九四一年被编进新四军第七师,解放战争时期改为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抗美援朝时期正式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一员。
赵贵从军多年,足迹踏遍淮河以北的所有省份。他虽然没有逐个讲述每个军功章背后的故事,也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讲,可是单单讲述他从军的经历,就已经让何礼和林威深深体会到了老人家一生不平凡的军人生涯。
何礼拿起赵贵和付艳芳已经发黄的黑白结婚照问道:“赵大爷,您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啊?”
“退伍下来之后不久就结婚了。”
“您有一儿一女是吗?”何礼看着全家福又问道。
“是啊,老大是女娃叫赵德双,现在在北京工作;老二是男娃叫赵德全,现在就在你们右江市。他俩也都六十多岁,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了。”赵贵虽然已年近九十,可记记忆力却没有丝毫减退。
“儿女双全啊!”林威听着两人的名字感叹道。
何礼的心中却起了一丝波澜。
赵贵的笑声在空气中戛然而止,他阴沉着脸问道:“文忠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何礼看着林威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总是缺少变通。
林威倒是老实回答道:“曲文忠和他媳妇隋淑芬都在家中不幸遇害了。”
赵贵听到这个消息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眶变得越来越湿润,不过他的情绪没有过分激动,似乎早就料到了此事早晚都会发生。
赵贵方才在曲文忠家门前就预感到会是这种结果,可是当从警察口中确认这个消息后,他心里提着的石头落下来的同时,却重重地砸在了胸口上。
“赵大爷……”何礼看到赵贵满脸悲伤,只得轻声问道,“事已至此您也不要太难过,像这种事情谁都无法提前预料到的。”
赵贵用拐杖狠狠敲打着地面:“唉……早就预料到了哇,只是没想到这人祸会来得这么早!”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林威试探性地问道。
可赵贵却完全没有听到林威的提问,他站在地上捶胸顿足,连连发出悲鸣:“卫国老弟,我对不住你啊!我对不住你啊!”
何礼和林威静静地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赵贵,除了指望他自己恢复冷静,他们二人也确实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