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清源村。

    赵贵老人拄着拐杖缓缓走到曲家的门前，逐渐西下的日头照在他光秃秃的头顶，反射出金灿的光芒。

    “丫头啊，都快晚上了，还要回右江市吗？”

    身穿深色长裙的曲亚楠用锁头扣上了院门，她转过身说道：“是啊，阿爷，家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没办法继续在家里住了。再说这才刚过中午不久，远没有您说的那么晚呀。”

    “你一大早开始就在清源村忙里忙外的，身体能受得了吗？不管怎么样，你的父母也已经入土为安了，好好休息休息吧，家里不方便就到我家住上一晚。”

    曲亚楠向赵贵深深鞠了一躬：“不了，阿爷，以前真的是麻烦您了。这么多年来家里全靠您照顾，我急忙回来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去看望您，实在抱歉。”

    “哎呀，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

    曲亚楠走到赵贵身边，将钥匙放在他手里：“阿爷，我以后可能不会经常回来了，您要是不嫌烦，家里还得继续麻烦您，有时间就到我家帮忙简单收拾一下。院里那几盆月季花，您要是喜欢的话就拿回家养。”

    赵贵看着手里面的钥匙串，心里不是个滋味，曲亚楠这次离开清源村，也许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赵贵犹豫了一下，随即问道，“丫头啊，我小孙子赵晨生在右江市，你知道吗？”

    曲亚楠睁大了眼睛：“赵晨生在右江市？”

    “是啊，你们难道没联系过吗？”

    “没有……”

    赵贵左手摸着胡须：“唉，当初你们两小无猜的模样我还记忆犹新，当年你俩在家门口玩玻璃球的日子，可真叫人怀念啊……来，我给你一个他的电话号码，没事的时候你俩多联系联系，叙叙旧。我那小孙子还没结婚呢……”

    曲亚楠没有接过赵贵递过来的纸条，她轻叹一声：“爷爷，您孙子这么优秀，他会找到一个您满意的孙媳妇的。”

    曲亚楠又摸着肚子说道：“我现在已经怀孕了。”

    “怀孕了吗？”赵贵疑惑地看着曲亚楠，“是谁的孩子？”

    “孩子的父亲您不认识，不过他有能力让我们过上富足的生活。”曲亚楠看着远处，轻声说道。

    赵贵什么也没说，他看着曲亚楠忧郁的侧脸，仿佛亲人意外离世的打击和悲痛仍然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即使是充满幸福的言语，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仍透露出一丝悲凉的意味。

    赵贵老人亲眼看着曲亚楠长大，可几年过去，现在的曲亚楠早就已经不是当初天真烂漫的孩子。

    如今的她老成持重，还不时会流露出一种冷漠的处世态度。

    虽然在葬礼过程中，曲亚楠对所有人都以礼相待，可从她的语气中却感觉不到一丝波动，连当初熟悉的乡音都已经完全听不出来了，俨然就是一个大城市出来的令他感到陌生的年轻人。

    曲亚楠将手提包挎在肩上，向赵贵鞠了最后一躬。

    她走出六组的村口，却在不远处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曲亚楠？”第一个说话的人是何礼，他对曲亚楠的出现颇为意外。

    蔡学成之前接到村里的消息称，曲亚楠还在其父母家中，所以何礼和蔡学成并不知道曲亚楠将要离开清源村。

    曲亚楠用另一只手撩起长发，冷冷地问道：“怎么是你们？”

    “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另一个说话的人正是蔡学成。

    曲亚楠淡淡一笑：“我印象里何警官都是跟徐警官在一起的……”

    “看来蔡警官不是很受欢迎啊！”蔡学成自嘲道。

    “哪里的话，要不是蔡大队的积极帮助，我的父母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入土为安。”

    “嗯嗯。”蔡学成欣慰地点点头，又突然说道：“李东他死了，你知道吗？”

    蔡学成开门见山，直接把李东已经死亡的事情告诉曲亚楠。他本想来一个敲山震虎，看看曲亚楠会有什么反应，可是曲亚楠如释重负的态度却令他难以置信。

    曲亚楠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既没有表现的非常震惊，也没有显得过分冷静。

    “善恶终有报啊……”曲亚楠取下挎包拎在手里，似乎还有些庆幸。

    “再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蔡学成皱着眉问道。

    “说什么呢？表示遗憾还是开心？”

    曲亚楠摩挲着深色的衣领，何礼发现这套衣服跟之前在清源村看到的有所不同，想来是因为那件衣服的裙摆在刚到清源村时撕坏了吧。

    “李东的死亡对你而言应该算是大仇得报才对吧？”

    “这么多年我在清源村受了很多委屈和折磨，这些都是李东带给我的伤痛，他这种人确实只会给其他人带来不幸。不过人活在世上更应该向前看才对吧，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跟他之间也不存在什么解不开的恩怨。”曲亚楠回答道。

    “实际上，李东是上吊自杀的。”蔡学成接着打出了第二张牌。

    曲亚楠仍旧面无表情地问道：“他这种恬不知耻的小人会自杀？我觉得你们警察应该再好好查一查”

    “说的也是。相比我们，你跟李东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李东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更了解吧，他会不会自杀你也应该更清楚。”蔡学成又将问题踢给了曲亚楠。

    曲亚楠看着蔡学成的眼睛：“我不是警察，你们才是。我虽然不太相信李东会选择自杀，不过你们既然说他是自杀那就是自杀，我没有什么异议。”

    何礼站在一旁，两人在言语上激烈交锋，互不相让，精彩的攻防对话他全都看在眼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你和李东这两天联系过吧？”蔡学成又打出第三张牌。

    “是的，昨晚李东打电话给我了。”

    “哦？你们说什么了？”

    “李东假惺惺地问我，第二天我父母的葬礼用不用他出面帮忙，我当时就回绝了。李东跟我们曲家早已没有任何瓜葛，他的所作所为也不配出现在这种场合。”

    曲亚楠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李东又问我葬礼举行的具体时间，不过我没有告诉他。”

    “昨晚接到电话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在右江市。”

    “右江市哪里？”

    “张雷的家中，我的房子还没收拾好，所以只能暂住在他家，这件事已经征得张雷父母允许了。”

    何礼抿着嘴问道：“今天早上举办的葬礼？”

    “是的。”

    蔡学成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曲亚楠问道：“明明第二天一早还要主持自己父母的葬礼，你又为何要在前一天回到右江市？这样不折腾吗？还是说，你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