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镇是整个陕西省的西线门户,地处黄河上游,四周为群山峻岭所环抱。北有六盘山、合黎山和龙首山;东为岷山、秦岭和子午岭;西接阿尔金山和祁连山;南壤青泥岭,是丝绸之路的锁匙之地和黄金路段。
出了西安府,马车朝西北直上,这段行程已无之前那么急迫。一路之上走走停停,领略风光,细品美食,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里,大漠戈壁、森林草原、冰川雪峰、丹霞砂林、峡谷溶洞等各类景观千姿百态。河西走廊戈壁、绿洲相间分布,雪山巍峨,瀚海茫茫,边塞风光壮美神奇;甘南草原牧场广袤,牛羊肥壮;陇中高原千沟万壑,雄浑壮观;陇南山地峰峦叠翠,幽谷密布。
半月之后,郭明轩与殇沫的马车已置身于绵延千里的河西走廊,不时会见到‘海市蜃楼’,沙海幻影。
鸣沙山大漠连绵,戈壁茫茫;沙脊如刀,跌宕起伏。师徒二人弃下马车,同骑骆驼,行至连绵起伏的沙丘,在阵阵驼铃声中进入沙海深处。
沙岭环抱中的月牙泉水,形如月牙,千古不竭,而屹立在此的宝月客栈,则成了郭明轩与殇沫的落脚之处。
“二位客官,外面风沙较大,来用干布拍打一下衣衫吧。”客栈中的店小二迎上,对着郭明轩与殇沫,道。
“好,有劳小二了。”郭明轩环视着客栈一楼,这里已然宾客云集,他们大都披着披风、戴着斗笠,或粗布绕身,包袱紧绑在背上;内衫也不同与应天府、江月镇中的布匹绸缎,而是由略显简易、随便、粗糙且颜色不一的粗布组成。
师徒二人拍打过衣衫,至一方桌,坐了下来。在这几乎统一着装的宾客中,显得异常突出,一眼便知他们是从江南内地而来。
“客官,小店有刚烤好的羊肉,更有浓烈的烧刀子,你想吃些什么?”店小二来到桌前,道。
烧刀子以其度数高,味浓烈,似火烧,而得名,与发酵且柔绵的江南黄、白美酒自然是有些区别的。因为它是未加调味的酒,饮一口则能从嗓子直接烧到肚腹。
喝惯了女儿红与竹叶青的郭明轩,听闻有烧刀子,心中不禁畅快,“先来三斤羊肉,三壶烧刀子吧。”
“客官,不如来一坛烧刀子吧?三斤羊肉马上就能给您端上来。”店小二思索了一下,道。
“哈哈,好。你们这儿是不是没酒壶啊?”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酒壶倒是有,可您要三壶不如直接来一坛得好。”店小二道。
初到此处的郭明轩,也不知这里除了烧刀子和烤羊肉外,是否还有其他的美味,他淡然一笑,道:“除了一坛烧刀子和三斤羊肉,其他的也上一些吧,就我们二个人,你可随意上些。”
店小二将一坛烧刀子与三斤羊肉,端上郭明与殇沫的桌面后,又陆续端来了三样东西:一样是卤好的牦牛肉,一样是烹制的驴肉,还有一样则是原形大饼,大饼厚重,呈金黄略发灰的颜色,与平日所吃的白馒头截然不同。
郭明轩低头看着桌面,微微一笑,道:“殇沫,你也折腾一路了,吃吧。这里不比之前的地方,只有多吃点牛羊肉,才能养好身体。”
“好的,师父。”殇沫一路之上,不时因颠簸而呕吐。虽然神情略显无力,但还是吃了起来,由一开始的细嚼慢咽,到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虽说不上狼吐虎咽,但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嘴里塞满食物的殇沫,瓮声道:“师父,好吃啊,你也尝尝。”
郭明轩将已倒满烧刀子的酒碗,在鼻尖嗅了一下,一饮而下,顿时火烧火燎之感让他有些缓不过气了,他揉着肚子,大笑道:“痛快,痛快。来殇沫,你也饮一些。”
殇沫将坛中的烧刀子倒在了面前的碗中,饮了一小口,顿时曲眉皱脸,右手不停地在张开的嘴前扇动着,“师父,辣啊,这酒能喝吗?”
话落,他已双眼噙泪。
“哈哈哈,这酒不但能喝,而且还痛快之至,痛快之至啊。”郭明轩大笑道。
“要言痛快,这烧刀子还不算痛快。在这大漠之上的刀客纷争,那才算得上痛快之至呢。”闻声望去,一身艳红且有蓝边衣着的女子,来到了郭明轩面前,这女子走路缓慢,且妖娆摆动,美艳的脸上却有几分豪气,应是一爽朗之人。
这女子显然很受客栈宾客们的欢迎,她所到之处,便是众人目光的集聚处。
身材极佳的她在郭明轩的面前坐下,拿起桌上的那坛烧刀子一阵痛饮,片刻之间便喝完了一整坛,“阿祥,再与这位客官上一坛烧刀子。”
“好嘞,老板娘。”店小二俯身道。
郭明轩见状,淡淡一笑,道:“老板娘真是海量,明轩自愧不如。”
“我说红娘子,今日你要选哪位刀客为你的入幕之宾啊?不会是选你身旁的这位银发之人吧?哈哈。”客栈之中,一人大笑道。
“就是,就是。你倒是选啊,我们这些人都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出来啊?”第二人道。
“我想这红娘子必定是昨夜太过劳累,今日有些起不来了,哈哈。”第三人起哄道。
“我看也是,哈哈。”第四人接着道。
“你们这些人可真坏,饮着美酒,吃着盘中肉,还不忘取笑老娘几句。老规矩,谁有好的故事,且能武力胜出,最后再与老娘赌上一把色子。全胜者,老娘今日便是他的。”红娘子缓缓起身,脚踏长凳,掐着腰儿道。
“好……”众人欢声雀跃、手舞足蹈地拍手道。
“要言好的故事,必定是我诸葛雄风的故事。前几日,我一刀便斩杀了数十名马贼,救下了贩货的爷孙两人,你说我的故事算不算是好故事?”一膘肥大汉,用一双色眯眯的三角眼,凝视着红娘子,道。
“你这算什么?我徐天风在数月前,仅凭手中的一把短刀,就灭了整个大漠门。比起你诸葛雄风只杀几个马贼,要威风多了。”一虎背熊腰,肌腱发达之人,道。
红娘子心中一震:原来,大漠门门主大漠天狼数月没来她这宝月客栈,是因为被眼前的这个叫徐天风的人给杀了。她与那大漠天狼倒也畅谈过几次,此人光明磊落,是条真汉子。她闻言大漠天狼被杀,还真感到有些可惜了。
她来到徐天风的身前,手腕搭落在他的肩头,道:“噢?你灭了整个大漠门?大漠门在这沙漠之中乃是闻名遐耳的门派,门主大漠天狼则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又是如何灭其满门的?”
“怎么灭的?用毒呗,还能如何灭?哈哈哈。”徐天风,朗笑道。
“哼,看来你是一个阴毒小人喽?”红娘子不屑地笑道。
“我是不是阴毒小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日你是我的人!”徐天风一把抱住红娘子,满面堆笑,道。
红娘子一个转身,便挣脱掉了徐天风,翘起二郎腿盘坐在另一长凳之上,道:“老娘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甚是不喜阴毒小人。看来,你今日是成不了老娘的入幕之宾了。”
“你这荡妇,还敢嫌我阴毒,今日若我硬要强来呢?”徐天风立起身来,大怒道。
“别,我说天风兄,我们这些大男人何必去为难一个女人呢?既然她不喜欢你这类的,你便饮酒吃肉就是,又何必发怒呢?”一腰板挺直,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紧握徐天风的手腕,道。
“你…敢问少侠大名?”徐天风迟疑道。
那青年男子微笑道:“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有什么大名啊,叫我方乾便是。”
郭明轩注视着方乾的一举一动,他早已看出方乾紧握徐天风的手腕之时,就已然将其制住。
若言是力道上的压制,倒有些牵强,因为徐天风一虎背熊腰,肌腱发达之人,该用多大的力道才能将其制服呢?显然,这方乾是位内力极深之人。
红娘子盈盈一笑,粉嫩的嘴唇微动,道:“不知这位方乾公子,可带来了什么好故事?”
方乾笑道:“我没什么好的故事,我只是应天府灭影门中的一个侍从罢了。”
“噢?公子口中的灭影门可是故遗名的灭影门?”一身材矮小,佝偻着身子的中年男子,道。
“正是。但我武功低微,自然不是故遗名故门主的侍从,乃是少门主溶月小姐的侍从罢了。”方乾回道。
“溶月小姐?她是…”中年男子迟疑道。
方乾昂首,满脸自信道:“对,溶月小姐,一个被夫人视为生命的奇女子。”
“那想必,定然是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啦?”中年男子又道。
“哈哈,美若天仙?小姐之容乃超神越仙之貌,岂是天仙可以媲美的?”方乾大笑道。
“那我就领教一下,这位溶月小姐的侍从:方乾公子,到底有多厉害?”中年男子突然严肃道。
“前辈莫急,还请报上大名。我方乾不杀无名之辈。”方乾冷然道。
“在下,漠北殷天阎来请教方乾公子的高招。”中年男子微怒道。
“哈哈,殷天阎。一个自称天上的阎王的人,你就别在此献丑了,快坐下吧。”一身材适中,瘦骨如柴,一脸弱不禁风的青年男子讥笑道。
“你又是何人?我殷天阎称霸漠北,无敌手时,恐怕你还是个娃娃吧?竟敢如此与我说话,你也是那灭影门的人?”殷天阎注视着这青年,冷冷道。
这青年男子微笑连连,甚是潇洒地走到了殷天阎身边,道:“就算你比我年长,你也绝不是我的对手!对了,我叫薛寒羽,并不是灭影门的人。”
“不过这江湖中素以‘南苍琼,北灭影’为尊,这位灭影门的方乾公子,我自然是不敢得罪的。至于你,我觉得还是做好大漠之上的阎王吧,今日,红娘子只能属于我一人。”
郭明轩闻言,‘噗呲’一笑,但在薛寒羽正耍威风之时,他也不好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
郭明轩之所以发笑,则是因为‘南苍琼,北灭影’并不是指苍琼阁与灭影门,而是指苍琼剑和灭影刀,更何况此时的苍琼阁已然是他出家为尼的娘子柳若锦的无极阁分舵了。
郭明轩抬头继续看向薛寒羽,却感觉到有一火辣的眼光正在注视着他。他知道这道眼光来至红娘子,但他并不想引起红娘子的关注,只得装出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凝望着薛寒羽。
“猖狂,年轻人你真是狂妄!”殷天阎拔出腰间的弯刀,向薛寒羽砍去…
“你…”殷天阎面色恐惧,脸部肌肉不断颤抖着,他凝望前方,挥出的弯刀竟然被薛寒羽的食指和中指紧紧地夹住了,不论他如何用力,弯刀都动不了分毫。
“你居然…居然能用两根手指,就…就能夹住我的弯刀…这…这是什么武功?”殷天阎又道。
薛寒羽连连冷笑,提腿一踢,殷天阎便被踢出数米之外,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殇沫捂着脸,不敢凝视,因为这殷天阎摔得实在是太敦实了,以至于数米之外的方桌长凳都被他压得碎成了一片。
殇沫小声喃喃道:“师父,这薛寒羽好厉害啊。”
郭明轩轻笑道:“厉害吗?其实他连你都打不过!”
殇沫惊道:“师父是说我吗?”
郭明轩微声道:“是啊,就是你啊。除了你在我身旁,还有谁在吗?”
殇沫一脸诧异道:“我不会武功啊,师父。你别说笑了。”
郭明轩淡然道:“说笑?那你就当做为师是在说笑吧。”
薛寒羽戟指骂道:“无知蠢蛋,我敬你比我年长,本不想出手,但你却自不量力!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连我逍遥宿海阁的逍遥指都不认得!”
“哈哈,逍遥指,你终于出现了。不过,你怎就知我不与你抢那红娘子呢?”方乾忽然笑道。
“怎么?方乾公子不但要与我抢红娘子,还在寻找于我吗?”薛寒羽转身,对着方乾森然道。
方乾拔出腰间折扇,“唰”得一声展开,轻摇道:“是的,我正是为你而来;今日,我也的确要与你争一争红娘子。”
坐在一旁的红娘子,‘咯咯’笑了几声。每每看到男人们为了争她而厮杀吵闹,她都会格外兴奋、欢喜。
薛寒羽对着红娘子淡淡一笑,又转头对方乾道:“呵,看来又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你真以为你灭影门天下无敌了?你不会把你自己当成故遗名了吧?”
方乾笑道:“灭影门是否天下无敌,稍后你便知晓。不过,你今日是必死无疑的,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得罪我家溶月小姐,得罪了小姐,你便活不成了。”
“噢?我与你家小姐从未蒙面,何来得罪之说?”薛寒羽惊道。
方乾道:“数月前,你在应天府中,夜潜内阁大臣杨荣的府邸,欲强行非礼他的小女儿杨旖儿,你可还记得?”
薛寒羽猛然一震,慌乱道:“那晚出手制止于我的,则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莫非她就是你家溶月小姐?”
方乾微微一笑道:“正是。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那晚,我家小姐若不是急于安慰杨旖儿,恐怕你早已是个死人了。”
薛寒羽颤声道:“的确。那晚…你家小姐只是轻轻地挥了一下手,我的背后便被扎上了数根冰针,冰针入肺,镇咳不断,吐血连连。若不是我忍着伤痛,拼命的逃脱,我真已是个死人了。”
方乾道:“如今,你是自尽?还是要我出手?”
薛寒羽皱起眉头,咬紧牙关道:“就算你家小姐神功盖世,她如今也不在此处。就凭你吗?不对,你是如何找到我的?试问,我一路走来,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于我啊!”
方乾大笑道:“哈哈,这就是你我的缘分吧。前不久,甘肃总兵官何福上奏圣上,言蒙古脱脱不花等人请求投降,要求在亦集乃受命。圣人便派杨荣杨大人前往甘肃与何福一起主持受降,并带去赐封何福为宁远侯的圣旨。”
“我家溶月小姐放心不下杨大人的安危,就命我一路跟随。没想到我刚到甘肃,便又接到我家小姐的飞鸽传书,言你是逍遥宿海阁之人,此时也在甘肃,命我务必找寻到你,将你就地正法!”
薛寒羽闻言,脸色暗沉,低声道:“这世上居然有这等巧合?我以为我来到大漠,便可躲过风头,没曾想一时的淫念,居然能得罪到灭影门的少门主。我也只是在应天府的街道上,看到一貌美女子,一路跟随才知晓她是杨府的千金,所以才夜潜杨府的….也罢,你出招吧。”
方乾笑道:“看来,你并不想束手就擒,还要奋力一争喽?”
薛寒羽森然道:“胜负未分,怎可不战而退?再言,若我死了,我逍遥宿海阁阁主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你灭影阁再强势霸道,若与我阁主结下仇怨,也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哈哈,明明大难临头,还毫不知错。你以为你们逍遥宿海阁的阁主能逃过一劫吗?”方乾笑道。
薛寒羽冷笑道:“哈哈,若言你们灭影门门主故遗名是天下第一,那我逍遥宿海阁阁主也是早无敌手。故遗名终究是老了,他还能猖狂到何时?”
话落,薛寒羽弓腿一蹬,一长凳凌空飞起,向方乾砸去。
方乾手持折扇,在手掌间一转,紧握扇柄,轻轻一挥,长凳便立刻断成两截。
他又纵身跃起,在空中持扇下劈,阵阵寒气中夹杂着数片好似雪花的冰凌,向薛寒羽的头顶直斩而去…
“‘雪舞扇落’?他居然会素海棠的武功…”郭明轩脸色一惊,喃喃道。
殇沫侧脸望着郭明轩,微声道:“师父,‘雪舞扇落’是海棠姑姑教方乾的吗?”
郭明轩淡淡道:“不是,应该是冷溶月教方乾的。”
殇沫道:“冷溶月是谁?”
郭明轩轻叹一声道:“一个神态像极了素海棠的少女…”
殇沫惊道:“冷溶月是海棠姑姑的女儿吗?”
郭明轩不答,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当中…
此时,薛寒羽已躲过方乾的招式,戟指冲前,夹住了他的扇身。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不下,腿脚不停地互踢,弓、提、踩、抬、绊、跃,数百招的下盘功夫,二人发挥的淋淋尽致,难分高下。
突然,方乾腰间一个辗转,上身前倾,右腿蹬在薛寒羽的腹部,左腿支地,不断地发力。
眼看薛寒羽有些支撑不住,方乾趁他有一丝松懈,一个后空翻,左腿上扬,狠狠地踢在了他的下巴处,他连退数步,夹住扇身的双指不得不松了开来。
方乾手持折扇,稳稳落在地上,微笑连连,道:“就这点能耐?还不受死!”
话落,他横举折扇,向薛寒羽跃去…
“嘭!”的一声,不知为何方乾被震回数米,一个踉跄,倒在了地面上。
只闻,客栈之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音,“都给我让开,挡我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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