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复杂,嘴脸丑恶。
每天都在上演着种种纷争与算计。
很多时候的大度,也不是真正的大度;很多时候的计较,也不是真正的计较。
确切地说,任何打破常规的行为,都会引来同伴的不安。
可,人心本就是变动的,又何来得安稳呢?
冷溶月并不怕算计,若说起算计,她的计谋几乎举世无双。
——她跟随着举世无双的人长大,又怎会是个草包呢?
然,她眼前的一切,恰又成了她最厌恶的情景。
皆是无意义的争辩。
——就算李忠信和庞泽远胜过了张仲,又如何呢?
——就算张仲真诚坦言,难道,他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他们的斗争,又为何要让丝柔成为受害者?就因为丝柔无关轻重?就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人?
这显然是阶级的差异,放在李、庞、张三位千户的层面上,他们只要压过对方,胜过对方,就能够得到青睐与欣赏。
放在丝柔的层面上,她也只能祈求这一场闹剧快点结束。
当,想要明哲保身,确定不会离开的立场下,她还要受如此得刑罚,那么,整件事于她而言,早已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了。
有那么一刹那,冷溶月也会去回想,义父纪纲在遇到这种事时,是如何解决的。
但,解决的方式,通常也不是对与错,而是,制约与平衡。
眼下,庞泽远和李忠信是一体的,他们两个千户加起来的势力,也远比张仲一人的势力大,所以,纪纲大概会选择表面相信庞泽远和李忠信,私下再安慰几句张仲的做法。
倘若,庞泽远和李忠信掌握着军机命脉,或是有贵人相助,那么,纪纲也会毫不犹豫地斩杀张仲,从而说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顺便再整肃一下军纪。
情况相反,则反之,会留张仲,杀庞泽远和李忠信。
然,纪纲解决问题的方式,却并不是冷溶月想要的,她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
宿命感很强的人,在第一眼见到对方后,就知道彼此再难分开。即使从不说话,假装不认识,也难逃宿命的安排。
正如,表面上正直敢言的张仲,遭人嫉恨也在所难免,只是早与晚的事情。
庞泽远和李忠信这等狡诈之辈,也终会遭到反噬。
而,贺山这个人,看似不动声色,心思却是最深的。
这种人通常不会明确地表明立场,也不会说出毫无胜算的话。
可谓是处处谨慎,处处思量,但,这是他的优点,又恰是他的缺点。
他也必然会为没有及时做出选择,而,付出代价。
所以,在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对错,又哪有什么可信与不可信。
对于这种需要周旋,需要审时度势的关系,冷溶月早已看透,且,不屑入眼。
于是,她开始缓步向前方走去。
这期间,她也没有说出一句话,任凭庞、李、张三位千户喋喋不休,相互诋辱。
但,她也知道,庞、李、张三位千户也定然不会“拉扯”太久,在她不管不顾下,他们三人很快便会觉得没意义,自然也会吹胡子瞪眼地停下。
现在,她已来到了丝柔身边,且,蹲下身子,撩起了丝柔额前的丝发。
丝柔的确很美,身段更美。
很难相信,这种哪哪都美的女人,怎就会成了被玩弄者,被欺辱者。
想来,她也应该风光过。
至少,在这鸟不拉屎的边城地域,以她的容貌,绝对能够让万千男人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能也正是如此,才让她自恃清高、目中无人,容不下丝毫平庸。
至于,她为何会来到这卫所中,大概也是想要找个坚实的依靠吧。
可,错就错在,她并没有下定决心选择一人,而是以聪明人的方式,继续观望。
倘若,她从一开始就死心塌地的跟着秦泰,想必也不会卷入其中,无辜受累。
毕竟,放眼整个卫所,可能也只有秦泰愿意娶她了吧。
像庞泽远、李忠信、贺山这等自认聪明的人,又怎会对她这样的女人交付真心呢…
她也绝入不了张仲的眼,通常表面上刚正不阿,甚是正直的人,也会是最爱面子的人。
一个爱面子的男人,也绝不会沾染她这种女人,就算是看上一眼,也会觉得晦气。
可惜,她所认为的聪明,并不是一种透彻。
单凭她徘回在几个千户间,便就能够看出。
所以,该选择时,没有做出选择是一种悲哀;不该选择时,做出了选择还是一种悲哀。
其实,这也是一个没有对与错的命题,皆是宿命。
“没想到,你的权势如此之大,竟能让卫所中的五位千户,都对你马首是瞻。你到底是谁?”
冷溶月静静地看着哽咽不断的丝柔,也将手指滑落在了她的嘴角,“找个机会,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丝柔勐然一笑,“哼”道:“离开这里?我离开这里,你也好掌控住这里的男人,对吗?”
冷溶月沉默,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女人会如此得执迷不悟。
“你的确比我美艳,你应该也比我有家世,但,我努力这么久了,又怎会轻易地认输,我之前所付出的,谁又会赔偿我?”丝柔狠狠瞪着冷溶月,“你吗?!”
冷溶月,缓缓道:“性命,比任何赔偿都要重要。一个女人,可以为所爱之人而死,但,绝不能为了所谓的赔偿,丢掉性命。”
“呵呵呵…”丝柔大笑,笑声凄美且颤抖,“大家都是女人,你以为你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会信?!”
她颤动的臂膀,在烈阳下渐抬,衣袖上的鲜血,明艳且流动。
突然,她伸出了两根手指,缓缓地扫着眼前的兵将,“你看到了吗?今日,为了我一人,整个卫所的人都出动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冷溶月,暗澹道:“为什么?”
丝柔,痴笑道:“就因为这里有两个男人在为我争风吃醋,呵呵呵~”
“你知道吗?秦泰要带我走,我也把秦泰要带我走的意图,告诉了贺山,贺山也一定是趁我不在时,派人去找了秦泰的麻烦,结果,并没有劝下秦泰放弃带我走的念头,”她抽泣了一下,接着说,“所以,贺山一大早就把我拉了出来,鞭打了我,他这是要警告我,不能随着秦泰离去。因为他爱我,他太爱我了,才会用了如此极端的方法…”
“可是…可是,我已然告诉他,我不会跟秦泰走了,他又为何不愿信我呢?”她在低头思索间,顿了顿,没过一会儿又勐然睁圆了眸子,继续道:“对,我想到了,是因为秦泰在第一时间前来劝阻了,秦泰越劝,贺山就会越气,所以,也就会打我越狠,贺山就是想要秦泰心痛,就是想要他心痛…呵呵呵…堂堂两个千户大人,竟为了我,闹成了这样…呵呵呵…”
冷溶月垂目沉默,也转身站起了身子,恰逢烈阳直照在了她的脸上,她不由挥袖,挡在额上。
——如此烈阳,竟也照不透世间,更穿不透人心。
——能为自己找理由的女人是可怕的,一心只想赢的女人更是不可理喻的。
——这可能便就是女人那不疯魔不成活的爱恋,无论是否专情,都会觉得自己是被伤透的一方。
就在她想要远离时,丝柔竟又抓住了她的脚。
“怎么?被我说对了?看来,秦泰和贺山的确是为了我在争风吃醋,我猜对了,”丝柔几乎疯狂地笑着,“你输了,你输得彻彻底底,都想要一走了之了…呵呵呵…”
冷溶月回眸,俯视着她,沉寂了片刻后,才道:“如果你知道我是冷溶月,可能就不会这般认为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个不需要依附男人的女人,更是一个不需要依赖男人的女人。”
她接着说:“丝柔,你知道吗?这世上正是因为有太多像你这样的女人,我们女人才会被男人看不起,才会被男人踩在脚下。自古以来,为什么都是男人的天下?就是因为像你们这样的女人实在太多太多了。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只要有你们这样的女人存在,我们就永远无法超越男人的地位。”
“爱是相互的,我可以去依靠一个男人,男人也可以依靠我,但,这也只是信念精神上的给予与相互鼓励。若想让我冷溶月在男人面前卑躬屈膝,我大概这辈子都做不到,”她缓叹了一声,继续道,“既然,我们女人都将女人的脸给丢尽了,那我冷溶月再强又有何用?世人最多会说,我冷溶月是整个大明朝的奇女子,但,世人绝不会说我冷溶月是大明朝的王者,甚至是一位明君!所以,作罢吧,一切都作罢吧…”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