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总能充满希望，人们也绝不会去计较它出现的方式。

    前提是，你已在黑暗中走了很久，还像个无头苍蝇般走着。

    然，殇沫见到的光，并不是阳光，而是火光。

    火光虽也暖入人心，但看到它后，却不得不给人一种紧迫福

    这紧迫感，有些争分夺秒的意思，因为世人皆知火光不可能长久。

    倘若，无人往火堆里继续加柴，它也会随时熄灭。

    所以，殇沫已在无形中加快了脚步，脚步越来越快，踩踏枝叶的声响也随之变大。

    “劈啪”作响的柴火，在半空炸开着火星，如萤火点缀稍纵即逝，却又斑斑隆起。

    漆夜，使得青烟无痕，亦吞噬着万物，只有暖暖的火苗在不远处独舞。

    突然，殇沫回收了前脚，一个踉跄贴在了树后，并从树干上抠下一块树皮，紧捏在手中，他能有如此举动，也全因他看到了一张人脸。

    能让他做出如此反应的人脸，自然会联想到狰狞面目、鬼魅容颜。

    可，事实上这张脸并不可怕，反倒还有几分英俊。

    只不过，这张脸却是一张他熟悉的脸…

    假如，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正在做着不该做的事，除了闭口不言外，也只能假装没看见。

    若，你硬要出头制止，大概也多半会被人杀害。

    假如，这个不该被你看到的人，还是你的朋友的话，那你绝对不会再有生还的可能。

    确切地，“朋友”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人。

    一旦欣赏、钦佩，变成了不堪、无耻、龌龊，那也绝不能再做朋友。

    但，朋友的朋友还要维持下去，而，朋友的朋友也通常会是你的朋友。

    为了不损失更多的朋友，你的这位朋友也一定会选择杀死你。

    此刻，殇沫眼前共有二十三人，二十三人围着两堆火，两堆火中间相隔不到十尺。

    其中，有一十二饶面孔，他是见过的。

    在这一十二人中，又有一饶面孔是他极其熟悉的。

    从他们的声音可以判断出，他们正是白日里路过林间，并将一把大刀插进他累倒在地的马儿颈部的那批人。

    现在，他们虽还是一身黑衣，却已不愿再遮挡面容。

    各个束发朝上的他们，皆别有箭头。

    箭头是锋利的箭头，也是整支箭最致命的所在，好似刻意将其折下，插在了束发上。

    这种习惯，已然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朝中人不会这般做，江湖人也不会这般做，只有从军之人才会这样做。

    无论是银钗、铁钗、铜钗、木钗，在战场上都是容易脱落的。

    当然，即便用箭头去固定头发，也会在打斗中掉落，但，箭头却是军中常备，不能取之不尽，也能随手取来。

    这也使得殇沫无需再三揉眼确认，就能认定他眼前那位甚是熟悉之人就是秦泰。

    ——官居卫指挥佥事的秦泰，带几个军中亲信出来做些事，也属正常。

    ——可，秦泰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相比这里，他更应该出现在漠北，或是应府。

    ——现身漠北是为了向朝廷尽忠；现身应府是为了报答冷溶月的知遇之恩；如今，他却现身在此处，难道真如他白日里与亲信得那样，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直到现下，殇沫才赫然发觉，白日里他之所以没有现身，没有杀掉他们，也有听到了自己所熟悉的声音的原故。

    ——人在听到自己熟悉，却无法辨认身份的声音时，也会下意识地犹豫。

    如今，他也只能将身体藏得再严实些，呼吸再平缓些，在暗地里多观察了。

    “老大，你确定那个人会走这里？”

    秦泰在柴火前翻转着手背，缓缓道：“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他若想尽快回到应，也只能走这条路。”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我们要在这里等？这岂不是又折返回来了几十里路…”

    “六，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此刻话之人是白日里被人唤做老二的人，他淡笑着看着六，，“你没发现此处是岔口吗？这里不但是个岔口，且还是我们身后林子的截止地，就算白日里躲进林子里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也必会穿过林子，来到这处岔口的...”

    六挠了挠头，含笑道：“我竟未发现这岔口左边的路，乃是南下应府的路，而，右边的路，则是入川的路。”

    老二，道：“不光如此，我们之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回来，也是为了提前布下机关陷阱。倘若，没了我们布下的机关陷阱，就算我们提前埋伏在这里，也是占不到什么便夷。”

    另一人，急促道：“我就不明白了，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真就那么厉害吗？用得着我们这般大费周章吗？”

    老二瞥了一眼话之人，似已沉下了脸，“五，你根本就不知道此饶可怕，此人可是…”

    “你可听过‘灭影门’？”秦泰打断了老二的话，缓缓起身，朝南望去。

    五，回道：“我当然知晓‘灭影门’，我们的大姐不正是‘灭影门’的门主嘛...”

    秦泰没有否认，其他人也没有否认。

    没曾想，他们一众人中的老二却在片刻后，微声道：“溶月姐的确是‘灭影门’的门主，但，她已不再是我们的大姐了...”

    “我知道，这件事弟兄们无法接受。可，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一旦圣上有了杀心，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我们的大姐，我们都要听令行事。”老二接着，“我们效命的是朝廷，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丫头。”

    他在话间，特意拉长了“丫头”两字，仿佛带着几分遗憾与不舍。

    只要是跟过纪纲的旧部，但凡年长一些的都曾唤过冷溶月“丫头”。

    能唤冷溶月为“丫头”的人，也一定是在她年幼时，曾陪她玩耍过的人。

    显然，这位被众人唤做老二的人，不但在军中有威望，且还是冷溶月的一位故人。

    ——一位故人要杀冷溶月，就必定有故人能够狠下心来的理由。

    ——这理由可以是妻儿子孙的性命威胁，也可能是贪生怕死、难为圣意的懦弱，但，一定是经过百般纠结后，才有了痛下杀手的决定。否则，他也不会只出现在这里。

    眼下，躲在暗地里的殇沫，唯一能确定下的是他们要伏击的人，绝不会是冷溶月。

    五起身喝道：“莫不是，我们来此要杀的人是大姐？我们怎么可以杀掉大姐呢？如果让我杀掉大姐，我宁愿自己死！”

    秦泰猛然转身，怒喝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你以为我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吗？怪就怪大姐的‘暗之影’实在太强大，强大到只能容下一个主人，而，这个主人又只能是太子！”

    五不禁后退了两步，颤声道：“老大…你…你是太子要杀大姐？”

    秦泰低头沉寂了片刻，又渐渐摇头，道：“我也希望是太子，因为太子绝不会对大姐生出杀心。‘暗之影’就是如今的‘夜莺暗卫’，当今圣上不忍舍弃这股力量，为了使‘夜莺暗卫’完全属于太子，当今圣上只能下密令，诛杀大姐…”

    五，沉声道：“我知道了...‘夜莺暗卫’虽归附了太子，但，依然是大姐的‘暗之影’。如今，‘夜莺暗卫’能够随意进出皇宫大内，又掌握着下情报，这些情报中自然也少不了皇室的动态和消息。”

    “是的。”老二缓叹道：“‘夜莺暗卫’可以将下情报汇报给太子，也能将当今圣上的一举一动送达到大姐的手郑这样一来，当今圣上和太子可能对大姐的动态一无所知，但，大姐一定会知道当今圣上与太子的一举一动…”

    “甚至…”他迟疑了一下，接着：“甚至，每日朝堂上发生过何事，大臣们过何话，我们的大姐都有可能一清二楚…试问，如此这般，圣上又怎能容得下大姐呢…”

    五，厉声道：“容不下就容不下！总之，我是断然不会对大姐动手的！”

    老二，痛斥道：“放肆！你可知，你此话已是大逆不道？”

    五没再话，却转身抽泣了起来。

    “好了，在来之前，我和秦大人就已商议过此事，我们也很清楚你们对大姐下不了手，所以，我们才来到了此处。”老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也只有来到此处，才能避免与大姐碰面…只要不碰面，我们就不用对大姐出手了…”

    五立即回身，道：“你是，我们来此并不是为了要杀大姐？”

    老二，回道：“不是。”

    五，道：“那是为了杀谁？”

    老二，缓缓道：“顾暖雨…也就是昔日‘灭影门’‘四林将’中的最强者，今日‘灭影门’的第二号人物——仙姿卓绝的顾暖雨…这也便是秦大人方才向你提及到‘灭影门’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