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轻咳一声,立刻便有宦官开始宣旨。
“着升观文殿大学士赵鼎,特进尚书左仆射,上柱国,梁国公,食邑三千二百户、实封一千六百户!”
自此,赵鼎恢复相位,位极人臣。
而山阴县令则顶了赵鼎在绍兴的位置,再有山阴县丞进补县令。
陆游年幼,封了个文林郎,从九品文散官...那也是官嘛...
再下来就是对白野的封赏了,赵构思忖片刻,“特赐白野进士及第,给事郎,宣节校尉,崇政殿说书,右司谏,赐绯银鱼袋,另赏钱二百缗,绢二十匹。”
这就让白野有些奇怪了,怎么还封了个武散官。
还有,右司谏?自家先生是当朝左仆射,自己是个台谏官,什么意思?
不过不用考试,还是蛮开心的。
众人齐齐谢恩。
“退朝,众宰执,白司谏,随朕到御书房议事。”赵构起身刚走两步,笑着说道,“文林郎也一起吧。”
“退朝!”
待群臣散去,白野和陆游跟在众宰执后头。
不得不说,建康的行在所确实挺简陋的,不说故宫铺地的金砖,甚至好多地方连石板都不铺,橙黄的泥土直接裸露在外。
当皇帝穷成这样,也够可以的...
进了御书房,赵构纷纷赐座,宰执分坐两边,白野陆游在最后,氛围倒是蛮好。
赵构接过宫女递上的茶盏,“朕曾听闻,坊间有一《民报》,其上言说猪肉味美,可当真?”
白野正欲起身,赵构摆摆,“坐下说话。”
“谢陛下,这猪肉的瘦肉鲜明似火,肥肉依稀透明,是为佐酒下饭的无上妙品。且,较于羊肉,猪肉价格更贱,百姓一旬也能吃上二三回。”
赵构点头,“如此甚好,百姓苦于虏人久矣。”
“是臣等失职。”
“白司谏,朕观之,卿于殿前答题似只做了一半,如何充盈国库,可还有良法?”
六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白野望了赵鼎一眼,赵鼎微微点头,以示鼓励。
“启禀陛下,臣和先生于绍兴之时曾有推算,沿海诸州县设立盐场,不仅可以平抑盐价,还可为朝廷带来超过500万缗的岁入。”
赵构喜上眉梢,“好!”
也不能说赵构没见过钱,区区500万就喜形于色。
如今还能收上税的,也就是两浙路,江南两路,荆湖两路以及福建路。
广南两路现在还是穷山恶水,再往西则供养吴氏兄弟,京西南路和淮南两路更是养军都不够。
只说岳飞的十万大军,即便没有战事,人吃马嚼的也是个天文数字。
“至于农场,朝廷若要推广,尚有一些难点。”
赵构急切的说道,“细细说来。”
“其一,若是朝廷政令层层下发,待偏远州路收到,已过了夏种之时。
其二,贪腐和欺上瞒下,陛下,你可知臣那4000亩水田收上来多少地租?足一万两千石!我朝有多少田亩?届时收上来的粮食何止千万石。”
“该死!”赵构一掌拍在旁边的桌案上,见白野依旧风轻云淡,“卿已有解决之策?”
“陛下,其实第一点已经有人解决了。”
赵鼎笑着摇摇头,他也没想到那《民报》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年初之时创办的《民报》,先以带拼音的《三国演义》吸引周边诸路的大量读者。
而后,刊发各种新式农具,今日是锄头铁锹,明日是铁犁,总会有人尝试,而且,这都是些立竿见影的物什,此乃取信于民。
再后面便是土化肥和生态农场了。
“这师徒,还与朕打起了哑谜,元镇,你说。”
随后,赵鼎便讲述了《民报》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张守听罢,连连称赞,“辕门立柱,了不起,好手段!”
这时,秦桧突然冷不丁的说道,“陛下,此《民报》应由朝廷掌控,须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赵构一愣,有点道理,若是那《民报》刊登与朝政相悖之事...
不等赵构开口,白野已经顶了回去,“秦相公,《民报》乃下官一手所创,所耗人力,心力暂且不论,仅是钱财,前后投入便超过三万贯,如今依旧入不敷出。
敢问相公,若我进献朝廷,何以补偿?”
“长风!”赵鼎轻喝一声。
“补偿?为国进忠,乃人臣之本!”随后,秦桧朝赵构一拱手,“若朝廷需要,下官便是尽献家资又有何妨?”
白野学自家师姐翻了个白眼,真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鼠目寸光,就好比下官的农场,下官有新式的耕作之法,可使产粮翻倍,如今粮价居高不下,若我敝帚自珍,不正是生财之道?”
张守见再聊下去,别打起来,这年轻人这么勇的么,敢顶撞枢相,忙打圆场,“白司谏君子之风,《民报》于白司谏之手,朝廷自无忧虑,然,若被有心之人效仿...”
“张相公思虑周密,我朝不是有进奏院么?若以后还有类似《民报》的刊物,可派人监管,虽为监管,但并不插手相关事宜,以示天家恩宠,亦可将其并入进奏院。”
至于是监管还是并入,就看影响力了。
“此法甚好。”最后还是赵构拍板,不过也有些回过味来,“元镇那,你这弟子油滑,竟与朕讨官。”
不等赵鼎开口,白野连忙说道,“陛下,掌控《民报》的另有他人,臣仅是出资之人。”
赵构好奇起来,“哦?是何人?”
“恩师之女,赵颖。”
“啊,元镇诗书传家,令爱巾帼不让须眉啊。”赵构夸赞一句,却也有些踌躇。
女子只为宫中女官,不过元镇新立大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驳了他的面子。
而且,赵构对于《民报》的影响力也着实眼红的紧。
“特赐赵颖秘书丞,刊印司监,隶属进奏院。”
“谢陛下。”赵鼎起身行礼。
赵构摆手,又看向白野,“你师徒二人既已献策,必是早有计议,一并说来。”
“其一,考成法!吏部和监察院将所属官员应办事宜定立期限,分别登记在账簿之上,由吏部和监察院按账簿登记,逐季进行检查。”
也就是现代人说的kpi,感谢张居正...
张守抚着胡须,若有所思,“考评与纠偏相结合,不错,不过,该如何避免官员为应对审查,征派加增,刑狱繁多?”
能爬到宰执位置的都是人精,白野再次感到叹服。
“州府派通判,三年改两年一换,不得连任,各地方设立监察司,府,州,县各级均可向监察司举报,诬告反坐,监察使亦两年一换。”
白野扯扯嗓子,九妹恁小气,都不给续茶,咽了两口唾沫,“就如那农场,由监察使隔州,府,县,丈量实际田亩,待收获之时,再换其他州县监察使清算,彻底杜绝互相勾连。”
“妙啊。”
“精彩。”
赵构也是不住的点头。
而秦桧,有开始阴魂不散,“恐怕不妥,如此高压,恐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如那暴秦之政。”
“噗...”白野给气笑了,“于能臣干吏而言,此乃进身之阶,只会无比欢欣,至于阿谀奉承,尸位素餐之辈,自然是提心吊胆。”
“你...”秦桧正欲指责,突然瞥见赵构疑惑的目光,这得将心中郁气压下。
赵构也奇怪,今天这秦桧是怎么回事,忽然心头一动,想起那天御马苑张守说的辨人,以及昨日后殿张浚的提醒。
最后,赵构拍板,“此考成法可行,便由元镇牵头,诸位相公以及吏部,检察院合力完善。已近午时,今日,众卿便于宫中用膳吧。”
不待几人谢恩,白野又说道,“陛下,还有一难,若不解决,依旧民不聊生!”
赵构刚刚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塌上,“卿,但说无妨。”
“税法!”
御书房顷刻间温度都低了几分。
“长风慎言!”赵鼎也吓了一跳,这个是在来建康路上才有过浅浅的讨论,没想到白野胆子这么大,敢直接提出来。
赵构收敛笑容,“说!”
“本朝税目繁多,田税,地税,契税,丁税,免役钱,科配,和买,商税,市税,茶,盐,酒等常规税目不表,
战时税自是责无旁贷,然,各地方以战为名,巧立名目,产生各种荒唐的想收就收税。
诸如,加耗,折变,助役钱,枯骨税,户贴钱等等。
便说那加耗,甚至超过本税的几倍,十几倍,诸多百姓为了免交丁税,甚至易子相食,陛下,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啊。”
说着,白野起身,直接跪了,愤青归愤青,该保命还是要保命...
赵构面上青一阵紫一阵,他是实在没想到,地方官吏糜烂至此,他自继承大统以来,立志以文景二帝为榜样。
山河国破,战时税也是无奈之举,何曾想会是这般结果,百姓穷苦,朝廷又无赋税,那这钱都去哪儿了。
赵构脸色涨红,脖子青筋暴起,“查!彻查!不是要设立监察司吗?一查到底!”
“陛下三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长风不知轻重,仅凭书生意气胡乱言语。”
赵鼎十分清楚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别说是他一个左相,便是眼前的官家,也无可奈何。
赵构随之冷静下来,略带怀疑的问道,“白司谏已有韬略?”
秦桧眼里却突然多了笑意,自寻死路。
白野抬起头,很光棍的说道,“没有。”
原本红着脸的赵构又给气白了,却又听白野说道。
“不过,臣有些许想法,可择一县试行,以观其效。”
“准!朕命你权知山阴县事,为期一年,可还有要求?”赵构显得很果断,饼吃的正香呢,你给拿走了,几个意思。
白野眼中满是坚毅,“一县之事,皆由臣定夺,陛下可派人在臣身边记录言行,若有不臣之心,杀,若无成效,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