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士安望向张齐贤,说道:“师亮兄,此次科举,举国同欢。以你的才学,中进士应该不难。何不一同参加?”
这科举考试最难的是一甲,进士及第的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三甲数量若干,视实际情况而定。
进士及第比的不只是才学,还有运气。
但中进士,对于张齐贤这级别的人来说,确实不难。
当然只限于这个时段。
张齐贤笑道:“在下就不凑热闹了。未来之事,得好好思量。”
杨璞道:“仁叟兄还不了解师亮?他八成还想着混一身军功呢!”
张齐贤双手一抬,全身的肥肉抖了三抖,说道:“就我这一身肉,不拼一个爵位回来,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罗幼度确实提升了文官的地位,也给了读书人极大的尊重与福利。
同时对于武臣,对于武人,罗幼度并没有厚此薄彼。
为了鼓励文武的进取之心,罗幼度颁布了一个规定,无军功者,不得封爵。
哪怕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没有军功在身,也不得享受爵位。
毕竟与文官相比,武将确实有点吃亏。
治理天下,安定民生,一刻都离不开文官,而武将终究有歇下来的时候,哪怕好战如汉武帝,得文景两代贤主的遗产,打到最后都不敢再打。
何况其他……
故而武将的福利待遇都会略胜文官一筹。
当然文官若是有胆子在前线转一圈,取得了不俗的军功,一样能够享受爵位待遇的。
这个时代的文臣并没有给过分拔高,他们有给武将踩在脚下的经历,并没有尝试过凌驾武将之上的感觉。
这能够恢复平等关系,吃过苦的文臣已经很知足了。
张齐贤这种有心投笔从戎的士人并不受偏见鄙夷,反而是一种美谈。
毕士安打趣道:“那师亮兄何不去考武举?”
张齐贤苦着脸,他这一身膘肉,吓吓人善可,去跟真正的勐士比武,那跟讨打有什么区别?
毕士安也不在劝,只是道:“这盛世来临,陛下又极重教化。不出十年,将会取得奇效。科举未来只会越来越难,得抓住这几次机会。”
张齐贤举杯遥敬,说道:“弟明白,会好好思量的。”
一行人谈笑间,却见楼下快步上来一官差,目光在楼上一扫,落在李从德与摩尼师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大步上前作揖:“殿下、法师,陛下于午后召见二位,薛尚书特让在下告之二位,做好面圣准备。”
李从德与摩尼师不敢怠慢,匆匆与官差离去。
他们这一走,四周登时议论纷纷,都在猜李从德与摩尼师的身份。
杨璞道:“看他们的样貌,金发碧眼,应该是波斯人吧。”
张齐贤最是博学,说道:“他们从西方来,又称殿下。因是于阗王李圣天的儿子了……”
西方现在皆尊中原为主,但是西州回鹘、甘州回鹘朝廷册封的是可汗,归义军曹家无资格受封王爵。
唯一受封为王的便是西域雄主于阗王李圣天。
真让张齐贤猜中了,李从德正是李圣天的儿子,也是于阗国的太子。
至于摩尼师叫胡拉斯德是摩尼教中的宝树王之一,在摩尼教中的地位极高。
两人得罗幼度召见,不敢怠慢,急冲冲地回到了四方馆沐浴洗礼,穿戴礼服,等待接见。
李从德轻声以吐火罗语对着胡拉斯德说道:“此次面圣,你不可乱说西方之事。中原的强大,这一路来,你是知道的。真让中原掺合西方之事,对你我皆无好处。”
胡拉斯德虔诚的说道:“大王收留我们,我们只为传教,不敢有任何念想。”
李从德凝重道:“如此最好。”他顿了顿,加了一句,说道:“家父一定会扶持你摩尼教,让圣女重新回到喀喇汗国。”
胡拉斯德恭谦的向着李从德心里,表示明白。
两人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出了四方馆,一路向皇宫走去。
李从德、胡拉斯德左右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书生、武夫,眼中说不出的震撼。
胡拉斯德忍不住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坐井观天,大食国的学者,就是井底之蛙。”
唐朝的强盛与西方文化曾经发生过强烈地碰撞。
西方人一直都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强大而神秘的国家。
大食国就有一位学者意图造访东方神秘的国度,他来到西域于阗国,看着昔年中原留下的痕迹,发出感慨。
来到甘州回鹘建造的山丹古城,惊为天人,以为自己到了东方传说中的国都,用无比华丽的词语赞美东方的神奇。
胡拉斯德喜好读书,正好看过大食国学者的书籍。
此番东来,他才发觉大食国学者写的都是狗屁,将中原一附属小国的国都当作长安来膜拜。
滑天下之大稽。
李从德眼神阴骘,心中怨愤中夹杂着不安。
于阗一直以唐之宗属自称,中原纷乱,西域早就脱离中原管制。
于阗王尉迟婆跋深知大唐的影响力,他自称唐之宗属,并以唐朝国姓李氏为姓,给自己取了一个叫李圣天的名号,往来书信都是以于阗汉天子自居。
以至于西方不太了解东方的人,都将于阗视为昔年的唐王朝。
虽然李圣天对于中原很谦卑,不断地派遣使者表示祝贺和归属,打的却是不给中原西征借口的用意。
毕竟自古以来,西域也是中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于李圣天的谦卑,李从德很是不满。
他们国力富强,疆域西南抵葱岭与婆罗门接,相去三千里。南接吐蕃,西至疏勒二千余里,响当当的西域大国,何故对于中原如此谦卑。
直到此番亲临中原,一路上看到的是武人为了从军,建功立业的满腔热血,看到了文人,高谈阔论,点评时政;看到满街的琳琅商品,看到的是整片整片的稻田……
武人好武善勇,文人意气风发,商人笑口常开,百姓安居乐业……
这样的国家,于阗如何是对手?
李从德觉得自己就是中原故事里的夜郎国,满脑子都是自大。
他不敢有任何念想,满脑子都是谦卑地匍匐在罗幼度这位中原天子的脚下,说服他同意征伐喀喇汗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