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乌利可汗向忽而葛丹和察布发布了攻击光裕寨扫清长城沿线的作战命令。忽、察二人不敢怠慢,除了派出一千兵力监视雁门关,又留下少量部队守卫山阴县和应县外,集结了三千余兵将浩浩荡荡地向光裕寨扑来。在路过龙潭军哨时,哨所的几十名周军一哄而散,根本没敢抵抗,其中,还有不少人被柔然兵当成活靶子射成了“刺猬”。忽而葛丹坐在马上撇了撇嘴,对察布说:“听说光裕寨没有官军只有几百民团。你瞧,中原的正规军尚且如此,民团就更不要提了。”察布也笑了笑说:“即使他们很强,也不可能挡住我们的三四千铁骑。不过,我听说他们寨子里的太公曾经做过雁门关的镇守,我们也不能太轻敌呀。”忽而葛丹呵呵一笑说:“也许你不知道,那个老头子现在应该有七十岁了,恐怕连站都站不稳了吧。命令部队快速进军,一举拿下光裕寨。咱们说好,谁先攻破敌寨,谁可以先挑选寨子里的财宝、牲畜和女人。”
信鸽将柔然大军到达龙潭军哨的消息迅速传回了光裕寨。宋启愚抽刀在手,命令各部按照预定方案进入阵地。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四百多光裕子弟便在焦炭谷一带扎好了口袋。团练兵们既紧张又兴奋。他们静静地埋伏在崖顶或山谷出口处,一个个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秉住呼吸,单等攻击信号的发出。
刚到未时,柔然前锋部队到达了焦炭谷北口。忽而葛丹亲自上前查看后,刚要下令前进。察布质疑道:“敌人如果在此处设下埋伏怎么办?”忽而葛丹大笑说:“若敌人是数千训练精良的部队,我会非常小心。但那个小寨子只有几百乌合之众,这条山谷又这么长,他们能奈我何呀!”察布又仔细看了看,自释说:“也是,我看这地上的煤灰很少有人踩踏,我们应该可以放心进军的。”两人骑马站在道边,催促部队迅速进谷。由于谷内地势平坦,在有些宽的地方,柔然骑兵甚至可以三四十骑并排突进。眼看前方谷口在望,忽而葛丹自负地对察布说:“怎么样,我说没有危险吧。今天,我们就能攻下光裕寨,各部也能发笔大财。”
就在这时候,谷外传来三声长长的哨音。随着哨声,十几名团练兵驱赶着马匹开始绞动两架巨大的转轮,“吱嘎”的声音响彻山谷,而谷口地面也应声裂开,下面露出一道幽暗的缝隙。忽而葛丹急忙命令部队向前冲击,试图抢夺谷口。但为时已晚,只听前方“轰隆隆”几声巨响,原本覆盖在通路表面的木排垮塌下去,留在谷口的是一条宽过十丈的竖陡深沟。正当先头的柔然兵“望沟兴叹”的时候,山谷外又传来一声信炮,焦炭谷两侧的崖壁上伏兵四起。团练兵们把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箭弩、柴捆、烧着的桐油捅、点燃的火药箱雨点般地倾泻到柔然人头上。谷内的马匹因受到惊吓,乱窜乱撞,仅踩踏致死的柔然兵卒就达到了二三百人。忽而葛丹和察布见势不妙刚要下令撤退,就听北面传来了沉闷的炸响。此时,整条山谷里火光冲天,人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木石的轰隆声、火药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刺鼻的烟火味、焦糊的木炭味、腐肉的血腥味、排泄物的恶臭味弥漫得到处都是、令人作呕。还想控制部队的忽而葛丹大声呼喊着,并派出亲兵往各队传达命令。可是,混乱的局面、四处的烟火已经阻断了他的指挥。在抵抗一阵后,他不得不在几十名亲兵的保护下,一路踉跄地向焦炭谷北口逃去。然而,当忽而葛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逃到谷口时,迎接他的不是出路,而是一条宽八九丈下面还燃着熊熊烈火的深沟。与此同时,南面指挥的察布则在砍翻了几十个乱兵后,终于组织起了几百人奋力抵抗。他一面命令士兵们将人马的尸体扔进深沟,一面驱赶着战马向谷口冲去,想通过这种方式填埋出一条道路来。
正在山崖上指挥作战的董阳紧咬牙关,大声命令寨卒们放箭杀敌。他看了看身后,焦急地对宋承康说:“我们的桐油和火药快用完了。你去传我的命令,让大家把物资集中起来,只往柔然兵密集的地方扔。告诉那些把箭射光了的兄弟,多扔些柴火下去,烧死这帮狗崽子。再要不行,山上有的是石头,叫弟兄们多投几块下去,也能砸死不少人。”宋承康应诺传令去了。董阳又叫过一个寨兵说:“你去告诉团练,现在能战斗的敌兵还有近两千人,如果能给我们补充些桐油和火药,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就能把这些柔然兵消灭干净。”团练兵答应一声刚要离开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不用去了,我都知道了。”董阳顺声一看,来人正是宋启愚。宋启愚笑着对董阳说:“光照,我给你们送烧酒来了。”董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这会儿,喝什么酒呀!”宋启愚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说的是‘烧’酒,太公命寨子里的酒作全力准备的,不给你喝,烧他们的。”很快,四百坛烧酒送上了山崖。这下,焦炭谷内的战况更加惨烈。每个燃烧的酒坛落地就是一片火海。眼见又有两名亲兵倒下了,忽而葛丹绝望地喊道:“长生天!难道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吗?”战斗继续,柔然兵马被烧死的、砸死的、射死的、熏死的越来越多。半个时辰之后,身中两箭、自知无力回天的忽而葛丹神色有些恍惚了。他不停地念叨着:“可汗饶不了我。我不可以被俘。我不可以受辱……”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弯刀,又使劲把钢刀在衣服上蹭了蹭。他摇晃着走到地沟前,横起弯刀,向自己的脖颈用力抹了下去。鲜血喷涌,弯刀落地,这位柔然大将身子一歪,便栽进了面前的火海深沟。
酉时,天色暗了下来。山谷南面的深沟被全力突围的柔然人一点一点填埋,现在已经只剩下两丈多宽的缝隙了。察布血红着眼睛,咬着牙命令身边还能战斗的士兵跟着自己发动最后一次进攻。他抓过一匹马,飞身骑上,用刀背在马屁股上猛拍一下。战马嘶叫着冲向了谷口。就在察布即将越出焦炭谷的时候,一支雕翎迎面射来,正中他的眼窝。察布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了他要填埋的深沟中。那些跟着他冲锋的柔然士兵,部分被杀,部分又逃回了谷内。而在焦炭谷南口外,宋启愚背好长弓,对身后的余天锡说:“回报太公,我团练军在焦炭谷全歼柔然大军,我军伤亡甚小。另外,命令席军民率领寨内防守的四哨团练军前来,帮助我们打扫战场。”
夜幕悄然降临。为了减少伤亡,宋启愚下令停止了进攻,只留少量部队把住谷口。他又派出哨队在山崖上巡逻,并命他们不时向谷内抛掷石块骚扰敌军。整整一夜,山谷中持续传出哭喊声、呼救声、惨叫声还有人马牲畜临死前发出的悲鸣声,声闻数里。
第二天清晨,宋启愚先命令董阳率部进行了一轮攻击,然后,他才带人在山谷南口铺上木排,并命令席军民率领新编部队进入山谷,清理战场。在向前推进的过程中,很多团练兵都被眼前的惨况吓傻了。他们发现除了战死的柔然人外,那些在夜里做出多种尝试而逃跑无望的柔然兵、还有大多数受重伤的人为了减少痛苦已经自杀死去,活着被俘的柔然人一共只有一百余名。
大战结束当天,宋启愚留下席军民处理善后事宜。他自己则带着四百团练兵得胜归寨。宋太公带着全寨百姓敲锣打鼓,出光裕寨五里迎接他们的英雄子弟。所有在场的人都笑逐颜开、拥抱高谈、敬酒进食、欢呼雀跃,道路两侧鞭炮声、锣鼓声、颂扬声此起彼伏。在众人的簇拥下,太公拉着宋启愚的手,昂首阔步走在回归光裕的大道上。他的表情无比骄傲,他的内心分外自豪。
在路上,宋启愚对太公说:“虽然我们歼灭了几千敌军,但柔然主力仍在。且我们这一打,柔然也会重视和仇恨我们,并有可能调集军队进攻我寨。孙儿记得您曾说过雁门关镇守韩通曾给您做过亲兵。孙儿想请您给他写一封书信,告诉他应县和山阴县一带的敌我态势,请他出兵收复这两座县城。这样既能够让韩大人为朝廷立功,又可以吸引柔然人的注意力。即使他打不下城池,也能缓解大同守军的压力。老人家,您看可使得?”太公用欣慰的眼神看着孙儿,满意地点着头说:“还是孙儿考虑的周全。我今天就修书韩通,请他出兵御敌。”他聚拢眼神又向南方凝望了片刻说:“真希望,朝廷的大军能早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