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1 江南人民的苦难
作者:吴毛小   天蜗传最新章节     
    同泰帝的棺椁在皇城里停放了四十九天。其后,他的灵柩在众皇子和大臣们的护送下被移往泰陵下葬。扬王石坦在主持完丧仪之后,坚持留在荥阳为父祖守陵。他还以“先帝近侍,生死相依”为由,把老太监白晨要出了宫,并把他安排在陵山下居住。而齐王石坚和成王石堃由于都无法压制对方单独掌政,故仍立石垚为帝,改元“共治”。他们又分别在宣德殿东西两侧的配房里建立了自己的行政机构,时称“东西二殿下”。所有国家大事都要先由齐、成二王过目允准后,方能交给宰执们用印颁行。小皇帝石垚则完全沦为坐在龙椅上的傀儡,没有任何权力。二王掌权后,也都对自己看重的官吏大加封赏,其中,宋启愚因功被实授为山西节度使,童道生被破格晋升为吏部侍郎,加太子少傅。

    接下来,两股势力在朝堂上相互倾轧,争执不断,造成行政效率十分低下,甚至在征剿叛逆秦国勋父子的问题上,双方都很难统一意见。至七月末,秦国勋在扩军备战完成之后,主动向朝廷上了请罪折。考虑到秦氏父子兵强马壮,石坚和石堃又都不愿损耗自身实力派兵讨贼,结果,中央竟真的赦免了秦国勋父子,仅以心智昏愦、附逆为奸的罪名,撤去了秦国勋的越王封号,并削夺了秦邦未的封地做为惩罚。秦氏父子得以在江南继续过着骄奢淫逸、相对独立的快活日子,只是每年除去正常税赋外,还需要向齐王和成王各上交五十万两银绢的贡赋。

    掌权后的石坚和石堃处处攀比,穷奢极欲。一方若扩建王府,另一方就改造花园;一方若增强护卫,另一方就加长仪仗;一方若广纳妻妾,另一方就补充婢女;一方若在某部升赏了官员,另一方就在地方增设职位;再加上一些小人肆意逢迎谄媚,弄得国家乌烟瘴气,政治秩序一片混乱。起初,童道生还经常去见石坚,劝他励精图治,忧心国政。石坚也念及以前相救相帮之情,对童道生保持着尊敬和礼遇。但时间一长,尤其是在有人诬告童道生指责齐王秽乱后宫之后,石坚对童道生的态度渐趋冷淡,有时,甚至还会挑些错处,加以申斥。心灰意冷的童道生随即以接家眷来京为由,向齐王告了长假,收拾行装,返回山西。

    在北行之前,童道生特意来到荥阳,拜谒泰陵,会见扬王。

    初秋的傍晚,天高云淡,金风送爽。童道生身穿布衣从泰陵的享殿里退了出来,他展了展眼泪,转身向陵外走去。经过一座座石像生,快到石牌坊的时候,突然,从路旁跳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童道生立即认出那人乃太监白晨。他看守陵军士都在远处,便紧走几步双手搀扶住白晨说:“白公公,此间过得可好?扬王待你如何?”白晨轻拍着童道生的胳膊说:“多谢你跟宣道为咱家设法。此间虽然清静,但待遇甚好,又远离朝廷争斗。咱家过得十分安闲。扬王对我也很友善。且咱家又是出了名的疯子,没人敢招惹。”童道生点头说:“这就好啊。宣道兄长一再嘱咐,要我对公公多加照料。看公公现在的气色,童某也就放心了。待日后,我禀明了兄长,再想办法让公公回转山西,安享晚年。”白晨把童道生拉到石像后坐下,轻叹一声说:“不必了。咱家跟着先皇享乐了半生,也不屈这一辈子了。且咱家还有对不起先皇和扬王殿下的地方,今后,就让我常伴先皇,了此残生吧。”其后,白晨又向童道生讲述了静福公主造反时皇城里的详细状况,以及皇帝驾崩前后的种种细节,但他却始终未敢说出先帝遗诏的事。童道生说:“目下,齐王和成王在京里明争暗斗,说不好什么时候又会有一场血雨腥风。扬王殿下无职无权,又无党羽,带着公公看守祖陵,置身局外,反而是好事。”白晨略为悲戚地说:“不好又能如何呢?齐、成二王势力强大,扬王殿下断没有与之较量的本钱,还是明哲保身吧。好在国祚延续,也算老奴能对先帝有个交代了……”童道生临走之时,白晨又拉住他的手说:“听说童大人会禳解,咱家近日做了一个很有趣的梦,不妨说与你听听。”童道生笑笑说:“只是解闷闲聊的小把戏而已。公公想说尽管倾诉,我洗耳恭听。”白晨说:“咱家梦见先帝已然羽化成仙。他带着我飞升去了北海。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北海帝仙。帝仙请我们饮了甘露。啊,那滋味香甜无比呀!帝仙看先帝并不快乐,随问他为何。先帝就将大周动荡、自己失国的事讲述了一遍。北海帝仙哈哈大笑,指着身旁奇花上的一只蜗牛说:‘你讲的事情都在这蜗牛角上,根本不算什么。’先帝不解。北海帝仙将手一张,那小东西竟变得奇大无比,其触角上竟真的存在一个大千世界。北海帝仙在先帝耳畔轻言数语,先帝的表情立即舒朗。我因离得较远,未能听得真切,只听陛下言道:‘该死,该死。我竟不知百姓也有需求。’接着,一阵电闪雷鸣,咱家惊惧,便醒了过来。不知童大人可能帮咱家破解一二?”童道生略略思索,问道:“公公可看过《淮南子》,或听人说起过蛮触之争的故事?”白晨摇头说:“未曾听闻。”童道生又说道:“公公思念陛下,至夜成梦,此乃人之常情。只是这梦内容怪异,想来应有因果。从陛下最后的言语判断,他已坦然接受了先前的命运,不再有怨恨。另外,陛下还告诫后世的人‘百姓也有需求’,不可欺之过甚。”白晨深深一躬,眼角淌着热泪说:“此话我当终生铭记。多谢童大人替咱家排解烦忧。咱家自此也会多习佛法,为陛下英灵诵经祈福……”

    千里之外,秦国勋愁眉苦脸地坐在杭州的帅堂里,思索着事情。世子秦邦未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开口道:“父亲,建康守军的粮饷这个月无论如何得筹措出来。否则,朱将军可弹压不住呀!”秦国勋叹气说:“哎,不光是建康,浔阳和安庆的军队也都来信催了,为父也正发愁呢。朝廷的一百万两,二王的一百万两,养兵的一百万两,还有各级官吏的四十万两,咱们今年不筹够三百五十万两银绢,就过不去呀!可这江南正常年份的营收只有二百三十万,你叫为父上哪儿去弄这亏空的一百二十万两巨款呢?”秦邦未坐下自斟了一杯茶,边喝边说:“听说齐王正在建造府邸,成王也在装修花园,他们又都喜欢奇珍异宝。咱们可以投其所好,寻觅些奇巧的东西送给他们,以冲抵上交的贡赋。另外,咱们还应广开源头。昨日,孩儿跟雷思平议了个章程,可以先在下面的百十个州城府县增设一两个同知的职位,凡是大户人家想让子弟谋个官职的,就得给咱们捐纳几千至上万两银钱,光这一项,咱们就能营收百万,军费不就有了吗?另外,咱们还可以让犯罪的官员多交些钱物,是谓‘赎罪银’。他们那些贪官污吏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还不得乐颠颠地拿钱来!”秦国勋沉吟了半晌,说道:“儿啊,这‘卖官鬻爵’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弄不好,是会败坏江山的。”秦邦未不以为意地说:“江山是他们老石家的,败了就败了。当初母亲举事之时,咱父子还有指望,现在,咱们只能先顾眼前了。还有就是应严令各地快些把上半年拖欠的税赋收上来,但凡到月底还交不上来的,该地的主官就地免职。”秦国勋捋着胡子说:“看来,也只能这么着了。让雷思平具体办理吧。我们父子躲在幕后,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