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孔氏宗祠。
孔子第六十七代衍圣公孔毓圻端坐在中堂,手中捏着一封信纸。
看着这张信纸上那刺目的“世修降表”这四个大字,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的。
这不是别的,正是朱克臧给他孔家的回应。
几乎是在赤裸裸的耻辱!
仿佛在说,孔家的效忠,大明不稀罕!
孔毓圻一屁股坐在地上,呢喃道:“完了,完了!”
脸上的表情满是迷茫和痛苦。
孔毓圻1657年生人,也就三十岁,他除了会祖传技能骑墙,也就会读点书,压根没遇到这种情况。
随着北方的战局逐渐明朗,大明控制了直隶,清帝“康熙”宣布退位,现在,大明重新光复已经变成了天下公认的事实。
以孔家那世修降表的丰富经验,自然也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
既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孔家为了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肯定也会作出相应的动作。
比如说,向朱克臧主动递去降表就是孔家在商议之后,拿出来的解决方法。
只是很可惜,面对孔家的示好,朱克臧那边却是并不买账。
大明天子还为孔家送来了世修降表这四个大字以做羞辱。
这要是欧陆风云,就是关系减60点了。
羞辱也就算了,关键接不接受孔家的效忠没说!
你说羞辱一下,但是接受孔家的效忠,那一切都好说嘛!
他们这些孔家后人都能给孔子加个金钱鼠尾辫,给你新大明踩一脚算得了啥?
俗话说,脸皮厚,吃得够,没法站着把饭吃了,大不了跪着吃呗。
“朱克臧那竖子怎么敢的,他怎么敢的!”
“我孔家是圣人后裔,是儒学正宗,他如此作为,难道就不怕自绝于天下吗?”
“还有,我孔家要是不承认他那个真儒,他还得来求我们呢!”
孔家的族老们不断的发出质疑,声色俱厉。
但是,他们那隐藏在声色俱厉后面的,隐隐的不安和惊惧,却也是做不得假的。
孔毓圻听着大堂中的吵嚷,脸色黑的吓人。
有人看到了孔毓圻那漆黑一片的面色,渐渐收声。
大堂中逐渐变得一片安静,没人再发出声音。
孔毓圻见此一幕,从地上腾地一下,站起来怒喝道:“吵,接着吵!”
“怎么都不吵了?”
“怎么你们在这里吵一吵,吵架就能改变大明那边对我孔家的态度吗,能把大明吵死吗?”
“……”
众人闻言,瞬间便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
孔毓圻犀利的目光环视一周,接着开口说道。
“现在对我曲阜孔家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化解这一次劫难!”
“如若不然,我们在这里再怎么硬气,再怎么诋毁大明,那有用吗?”
孔毓圻从1667年,也就是十岁的时候便继承衍圣公的爵位,多少有点威严。
他的话一落下,众人便真的开始想办法。
一位孔家族老站出来说道:“我孔家随大清出关如何?”
好家伙,现在这位孔家族老的心思差不多就是好马不吃头草,他孔家之前做得太过,现在又巴巴地向大明效忠,多难看呀!
崇祯朝的时候,大明对孔家是情至意尽,将孔子的第六十五代孙孔衍植封为太子太保、太子太傅,成为太子的老师,孔府一门也真正感受到了皇恩浩荡。
崇祯对他们这么优待,即使他们不与大清做个殊死搏斗,最起码还能够要有一些气节的。
结果,1644年清军入关后,顺治皇帝在顺天登基,就在顺治即位的第二天,被崇祯敕封的衍圣公孔衍植就发来了贺电——《初进表文》。
在表文中,孔衍植谀颂鞑清君主“承天御极,以德绥民”,“六宇共戴神君”,“八荒咸歌圣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同者韩并永”,还诚惶诚恐地自称:臣等阙里坚儒,章健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瞻学之崇隆,趋距恐后。
当时鞑清刚刚入主中原,急需做出一种姿态来表示自己的顺应天命,于是孔衍植马上就被立为了典型,清廷下诏仍旧敕封孔衍植为衍圣公,并且让其全家都加官进爵。
当时对鞑清有多舔,现在就有多难受。
所以与其认新爹,不如跟着大清一条道走到黑!
结果,这位族老的话语一出,当即便收到了无数的反对。
“不可!”
“此事万万不可!”
“孔氏圣裔,岂可委陵寝,去关外荒服?岂不弃祖宗于不顾哉?”
孔家诸人纷纷咬文嚼字,义正词严地反对。
此僚的意思是先祖的坟墓在曲阜,岂能抛弃不管?
然而,最真实的原因不是因为孔子的坟墓在曲阜,而是因为孔子家族的财产都在曲阜。
孔家一旦离开曲阜,财产就会缩水,甚至更多。
即使孔家能把所有的钱都拿走,他们还能把所有的房子都搬走吗?
此外,孔家之所以能屹立几千年。
除了孔圣后裔身份对天下的影响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孔家在山东扎根了几千年,早已根深蒂固。
至少,曲阜附近州府的士绅甚至地方官员都是以孔家马首是瞻。
这样的孔家,有实力,有名气,只要跪得够及时,一般来说,统治者并不会动他们。
但同样的道理,孔家一旦离开曲阜,离开山东,就什么都不是了。
只要离开山东,孔家剩下的只有名气!
但是,名气值多少钱?
就在场面陷入沉寂的时候,一位孔家族老站出来:“孔家是圣人后裔,对士林有很大的影响,只要我的孔家能说动大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为我孔家说说情!”
“我孔家再做一些适当的表态,给朝廷捐了一笔钱,然后让毓圻自囚思过,请朝廷更换新的衍圣公!”
“兴许这件事应该也能过去!”
“大明天子年轻气盛,年轻人吃软不吃硬,孔家要想达到目的,肯定不能硬!”
大堂里的人纷纷表示赞同,一个接一个地看着孔毓圻,仿佛在期待他的表态。
孔毓圻闻言,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
让他去自囚过,还要削去他的爵位,脸色怎么能好看呢?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他发现这位族老说的可能是孔家唯一的选择。
孔毓圻点点头说:“就这样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