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云中伯秦墨平叛有功,进封云中侯。
皇帝与内阁这一番操作,直接引得朝野震惊。消息发酵了三日,终于当小皇帝久违的上朝时,群臣爆发了。
没有人攻击内阁,也没有人敢说一句刘瑾的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内阁是刘瑾手底下养的一条狗,只能拼命弹劾云中侯。
“臣户部侍郎张显安弹劾云中侯秦墨擅权自用,威福大同,其既已是云中侯,再任大同巡抚便不合理!”
“臣吏部主事李自时弹劾云中伯.......”
官员如同下饺子一般出列,就连几个内阁大学士也是吃了一惊,这不是写好剧本而是突然发生的。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看着底下的群臣跪倒在地一个劲的弹劾云中侯秦墨。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个的听着他们的意见,偶尔还能应两声表示这位少年天子真的在听。
或许是昨夜宿醉,又或许是玩的太疯,听到最后朱厚照直接在龙椅上睡着了。
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续念吧打扰皇帝清梦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后没办法,这些大臣只好放低声音,继续跪在大殿上弹劾云中侯。直到皇帝勐地惊醒,弹劾还没结束。
朱厚照揉了揉眼睛,伸手叫停了这场弹劾。见状,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大臣的目光都放在少年天子的身上。
大明不是没出过少年天子,相反,从朱高炽这一代开始。这大明的天子似乎命就不是很长,一个个除了朱见深活到了四十多岁之外,似乎都没过四十就崩了。
有人说是从魏国公徐达这一代的基因不好,以至于这一脉的皇帝身体都不是很好,都是早夭的命。
而自打殿上这位少年天子继位大统一来,这两年的荒唐作为,底下的大臣都看在眼里。
年少折损精气神,坏了根基,这小皇帝身体能有多好还是一个未知数。这也算是大臣们的共识,抱着忍个十几年再看看情况的想法。
“你们也说了不少了,朕大致也听了个明白。”朱厚照坐在龙椅上对着群臣说道,“所以你们打算要朕怎么样?”
“下旨讨伐云中侯?还是派哪位大人去大同一趟?或许云中侯被感化,能束手自缚也说不定。”
小皇帝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大臣顿时也不敢说话了。他们现在还真拿云中侯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同要是出事,半个月不到鞑靼就能打到京城脚下。
“陛下,臣吏部主事周显有一计。”
“说!”
“臣以为可将云中侯秦墨的氏族华亭秦家请入京城,以限制云中侯秦墨的行为,防止他投敌。”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再次陷入安静。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赞同。小皇帝看着底下的内阁大学士焦芳,又看了一眼吏部尚书张彩。
扑通一声,焦芳出列跪下。
“陛下,臣近日来多感身体不适,年迈老矣。还请陛下恩准臣辞去大学士之位,回老家做一个桑田老翁。”
谁也没想到,重要的问题还没开始表态,内阁大学士先撒丫子要跑了?大臣们没想到,就连李东阳与张彩也没想到。
虽然焦芳在朝堂之上算是人见人恶,但是也是出了名的赖,怼领导是一把好手但是依旧稳扎稳打的升官。
好不容易从吏部尚书升至内阁大学士,已经算是位极人臣,没事请辞?搞什么飞机?
“焦爱卿,你为何要辞?”
“回陛下,臣身体不好,时常半夜无眠,早朝对于臣这种年纪的人来说.......”
“等等。”小皇帝直接打断焦芳的话,“朕前些日子还听闻刘公公说你刚添了一房小妾。”
“臣......”焦芳坚持要请辞。
反正死活就是赖着要走完这流程,至少也要先提出来让皇帝知道。毕竟内阁大学士不是普通的小官,整日都在皇帝眼皮下待在,突然人没了,皇帝自然要过问。
请辞完的焦芳回到班列,直接化身一尊凋塑,再也不动弹了。
决议很快通过,大臣们要把华亭秦氏抓到京城来,皇帝也没什么意见。准确说,皇帝完全无所谓,他根本没把一个虚位的云中侯放在眼里。
朱厚照想要从文官手里拿权利,这才扶持宦官与内阁对抗,很明显他已经赢了。
至于天下大乱,他也根本不慌。虽然他年幼,但朱厚照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些隐患并非一个荧惑守心就反了的。
此时不反,迟早也得反。
他并不关心天下有多少反贼,反贼再多没有章法,只是靠着掠夺前进,无异于是饮鸩止渴。
朝廷还没停摆,底下的衙门与军队都还能运转,只要拖上几个月,这些叛军必定自行崩溃。
大明气数未尽,不可能被几个造反的农民给颠覆了天地。
小皇帝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根本没有把所谓的云中侯放在眼里。他在乎的是权利,皇权与军权。
天下乱了,他也能临时换掉一些酒囊饭袋之徒。
譬如小皇帝在内外廷斗争结束之后,迅速让太监张永接手了十二团营,让刘瑾出任司礼监太监。
他能不知道刘瑾作威作福吗?
朱厚照当然知道,但他不在乎,因为他自己也爱玩。小皇帝看中的是刘瑾是个太监,且对他忠心。
太监做不了皇帝,也没有造反的动机,所以朱厚照放任刘瑾作威作福。对刘瑾贪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就是因为刘瑾从底下贪来的这些钱刘瑾把握不住,最终还是会流入他的手里。
还是那句话,太监是皇权的衍生,却独立于皇权存在。
刘瑾犯下的恶,与小皇帝朱厚照没有任何关系。只要皇帝想,直接杀了刘瑾,所有的好处都会流回到他的手里。
刘瑾就像是他的一把刀,一个仓库,一条狗。
焦芳请辞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害怕秦墨报复,而是敏锐的察觉到刘瑾小团体马上要完蛋了。
此时不撤退还等何时?
刘瑾最近看他也是越来越不顺眼,动辄就是大骂训斥。而秦墨封侯,焦芳在其中也出了力气,也算是犯了众怒。
不如就此辞官去,了去身后事。空出一个内阁的位置,就足够那群文官去争抢眼红了。
朝廷一个萝卜一个坑,职位只会少不会多。焦芳一走,内外的矛盾顿时就转移了。
朝廷官员还没意识到一个阁老请辞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信号,这也得益于焦芳这人在朝堂之上是人嫌狗憎。
但抛开焦芳本人讨人嫌的性格不谈,一个圆滑至极自私自利的官场老油子突然撤退了,这本身就有一定的问题。
这个问题,李东阳意识到了。
退朝之后,他连忙写信给了杨廷和,两人相约着在一处僻静的小庭院里见了一面。
两人之所以如此谨慎,主要还是为了避开东厂西厂番子的眼线。毕竟李东阳的身份特殊,两人若是光明正大的见面容易引起猜疑。
见面之后,短暂的寒暄过后,两人即刻进入了正题。
“刘瑾要出事了。”杨廷和点出了问题所在,但也只是个猜测。
闻言,李东阳也是点了点头,沉吟道。
“刘瑾已经把持了内阁六部,年初时还给皇帝修建了玩乐所用的豹房,权柄已经达到了鼎盛。”
“以我对刘瑾的了解,此人也是想做一些实事的,可国家的底子已经空了。皇帝的内帑他动不了,户部尚书没钱。各地平乱又需要一大笔军费,多地造反导致税收锐减。如此情况之下,刘瑾定会......”
“搜刮。”杨廷和应声补充说道。
“杨大人所言极是。”李东阳照例先捧一句,“只是这天下既没有藏富于民,国家财政也没钱,那钱只能在各地官吏的身上。”
“大明朝十官九贪,这钱都到他们的身上去了,这些污吏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就是藏银子,霸占田地房产,甚至于放印子钱。”
“老夫倒是见过也听过一些情况,那些污吏把银子藏在各种地方,挖坑挖水塘、夹墙,墙基,地洞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的日子倒是滋润了,唯独朝廷与百姓过得倒是艰难,想要拿钱就刘瑾得从这些人身上入手。”
“可那刘瑾想要从这些人身上掏银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杨廷和分析说道。
“如果是想要靠劝谏皇上节俭放弃玩乐恐怕也是不行的,当日外廷败给内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钱。”
“彼时刘公与谢公坚持杀掉八虎,革除皇庄,好让年幼的皇上做一个明君,但同时也是断了皇上玩乐的心思,也不能有钱供给他玩了。所以皇上这才倒戈向八虎,以至于外廷大败。”
“我们这位小皇帝的心思。”杨廷和摇了摇头,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了。
“若是无法劝谏皇帝收敛玩乐之心,目前的情况也无法加重税目,若是如此做了,弄不好这天真就翻了。”
“就算是往这底下的大小官吏搜刮钱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底下避税名目颇多,有截留、诡寄、飞酒三法之说。”
“这截留与诡寄,顾名思义就是在官田可以免税上做文章,要么就是干脆在留存上虚报,要么就是将交税的田地划到免税的田地名下。而那所谓飞酒就是那些无法免税的豪绅贿赂官员,将自己头上的税分摊到几百户的农户头上。”
“如此荒唐的做法,大明的根基岂能不坏,这朝廷法度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李东阳闻言,眼眸低垂了一瞬,随后开口说道。
“杨老说的是,但刘瑾对这些人动手并无风险,又怎么会有出事?莫非刘瑾动的是盐?”
......
另一头,秦墨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在城门口抓到了一个腐儒和一个书生。说不清来历,两人都说要见他。
“侯爷,那腐儒似乎是朝廷那边来的人,我们不敢轻易处置。”亲兵汇报道。
“那书生打扮的人说认识侯爷,只让带他去见侯爷。”
“结伴来的?那两人还说了些什么?”
“回侯爷,他们说是路上碰见的,并非结伴。”亲兵面色有些尴尬,“两人都说要见侯爷,没见到侯爷之前他们什么也不会说的。”
“哦,他们叫什么?”秦墨问道,顺势举杯喝了一口热茶。
“那个书生叫康海。”
“咳咳咳!”秦墨直接将一口热茶给吐了出来。
“什么?”
“康海?”秦墨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他不好好在翰林院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真是疯了!”
亲兵没敢接话,只是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另一人呢?”秦墨再次问道。
“那人叫王阳明,他说不确定侯爷认不认识他,只是说一定要见侯爷。”亲兵说道。
“咳咳咳!”秦墨咳嗽的更厉害了,两个他从来没想到的人,竟然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这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一个是弘治十五年的榜眼,一个是六边形战士王阳明,这叫什么事啊?
不好好去龙场县当个县令悟道,跑到这大漠边城的大同做什么?不会以后历史就这样改了吧?
大同悟道?云中悟道?
画面太残暴,秦墨不敢想象。
虽是如此,但秦墨心中还是有些雀跃的。康海就不说了,真本事还是有的,如果不是秦墨出现,弘治十五年的状元就是康海的。
且对于康海,秦墨是信得过其为人的。若是康海能留下来,对于秦墨而言无异于是如虎添翼。
至于王阳明,要是加入大同这个贼窝,对秦墨而言就不是什么如虎添翼了,而是加上了喷气战斗机了。
王阳明大明朝少有的s级的六边形战士,做学问一流,带兵打仗也是一流,治理民事也是一流。
“侯爷,人还见吗?”亲兵看着发呆的秦墨,小心翼翼的问道。
“见!把我们请.......算了,我亲自过去。”秦墨刚端起的茶又被匆匆放下,一口没喝就走了出去。
“现在过去,带路。”
“是,侯爷。”
此时,高阳城门口。王阳明有些道心不稳,他看着城门口那全副武装近乎暴徒的云川卫,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高阳卫早就不存在了,现在全面由大同底下的云川卫接管了高阳城的防卫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