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枭臣第三卷雨乱京华第三百六十四章宁致入狱身为大奉禁卫军主帅的秦峰一大早就回到了秦府,气冲冲的来到秦万冢面前。
此时的秦万冢正盘膝坐在软榻上,喝酒听曲,很是自在。
看着躺在床上手捧精致哥窑瓷盏的父亲还有如此闲情逸致,秦峰无奈叹气,咳咳一声,身边的歌姬乐师看到大将军来了,纷纷行礼离开。
片刻功夫,整个房间就剩下了秦万冢和秦峰父子两人,秦万冢一口饮尽杯中美酒,抬头看着自己的将军儿子,沉声道,“不在军中待着,怎么想起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秦峰一把抢过秦万冢手中的酒杯,瞪眼道,“爹,你告诉我宁老将军入狱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秦万冢的眼神突然一变,皱了皱眉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怎么,如果老夫说是的话,你是不是还想大义灭亲啊。”
秦峰本就阴翳的神情变得更加难看,“爹,我告没告诉过您,宁家动不得,宁鹤,宁封,宁小川,他们兄弟三人那个是好惹的。
现在陛下推行新政,宁枫更是被任为钦差,宁家已有世家之象,您这个时候对宁家动手,陛下会怎么想?群臣会怎么想?那手握十万大军的宁鹤会怎么想!”
“峰儿,你一心为国我不反对,我一心为了秦家你也别来插手,你也说了,宁家势大,我就是看道宁家如此势大才要下手,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我们秦家多风光。
可是自从宁小川横空出世,你看看陛下那次正眼看过我们秦家,现在我们不先下手为强,等到宁家做大,再动手就晚了。”秦万冢拍着手边的桌子喊道。
战场上的秦峰杀伐果断,手段狠毒,可是在面对自己这个父亲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不择手段。
“好好好,您就闹吧,闹吧,到时候出了事,整个家族都得给你陪葬。”
说罢,秦峰就气愤的甩手离去。
秦万冢一把推翻手边的桌子,“武夫,竖子!”
……
热闹喧嚣的街头上,摊贩林立,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殷都的百姓都在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春节购置年货,南方的茶叶,丝绸,北方的羊毛,肉干还有川蜀的蜀绣。
随着苗疆安定,今年的西市还还出现了苗疆的花茶,可谓是热闹非凡,站在院门口,看着眼前老树积雪的宁致眉头紧锁。
殷都府尹张心侃快步走来,冲着宁致鞠躬行礼,“宁老将军,外面冷,里面暖和,去里面吧。”
宁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这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张心侃尴尬一笑,“老将军您也别太担心,听说刑部车大人已经派人去彻查此事了,肯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三朝老陈的宁致冷哼一声,若是这么容易的话,自己早就回去了,“公道自在人心。”
白雪纷飞,都护府外奉旨前来殷都护府带人的张本溪穿着刑部官服装站在雪中久久不肯挪步,他虽然刚入刑部不久,但是非恩怨还是分得清的。
车鸣和六部尚书顶着民间的议论和下面百官的压力硬生生拖了半个月的时间,没让殷都护府定下宁老将军的罪。
可是他们拖得起,百姓拖不起,不知道是谁将礼国公贪污赈灾款的事情捅了出去,这下百姓彻底炸开了锅,尤其是一些从荆州逃难而来的百姓更是怒不可遏,纷纷要求官府严办宁致。
在宁致带军统御边疆的时候,没有百姓感恩他;然而当他喊冤入狱的时候,听风便是雨的百姓便将他钉死了耻辱柱上。
张本溪知道这怨不得百姓,而是有人故意引导百姓,试图造势,所谓民意不可违,有人在故意给陛下施压,为的就是早日将宁致治罪。
宁致一案,最关键的证据三百万银子还没被找出,再拖下去,夜长梦多,秦家是绝对不想看到这种情况的。
早朝上,车鸣等人都快把头磕破了,也没有让高远收回成命。
做出这个决定的高远内心也很煎熬,但是身为天子,若不是他有心授意,宁致只怕早就被下狱了。
车鸣回到刑部后,直接写了辞呈,当年蜀州林将军,他找不到证据证明林将军的清白,如今在殷都,他身为刑部尚书,也是找不到证据证明宁老将军的清白,他是真的憋屈,写完辞呈的车鸣在刑部放声大哭。
殷都护府门口,张本溪的身上落满了白雪,身后的禁卫军将士齐刷刷的站在护府门口,当杨昭肆走出来看到张本溪后,心中也是知道了什么,冲着张本溪拱了拱手,“张大人,非要今天吗?”
“车大人尽力了,已经有百姓在坊间闹事了,这件事情看似是在找宁老将军的不是,可在这背后,是在给陛下施压,是在给新政施压,处理不好的话,这一年的新政可能就要付诸东流,陛下也是拖不起了。”张本溪摇头叹息道。
新政的好处杨昭肆也是知道的,片刻后,在张心侃和一众护府衙役的簇拥下,宁致夫妇二人缓步走出,张心侃站在宁致身后,一个字也不说。
门口的将士看到这位功勋卓著的老将纷纷单膝跪地,拱手喊道:“参见宁老将军。”
宁致默默地拉起老夫人的手,而老夫人则是扭头看向身后角落的一个柔弱女子,小姑娘红着眼睛站在门口,手里死死攥着老夫人让他交给五少爷的信。
老夫人微微一笑,随后自然而然的拉起宁致的手往前走去。
宁致来到张本溪面前,张本溪低头拱手,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宁致叹息道,“张府尹都告诉老夫了,老夫不怪你和车大人,也不怪陛下,为了我这身老骨头,你们尽力了。
你们也不要怨百姓,百姓所想的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他们遭了灾,吃不到粮食,背井离乡来到殷都求活路,有点怨言是肯定的。
要怨就怨这世道人心,对于天下人来说,我宁致不算什么,倒是你们,一定要把握住心中的这杆称,不要再让百姓吃不到粮食,背井离乡了。”
来殷都之前,有人告诉张本溪,殷都官场黑暗,有一天你就算是被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可是,来到殷都后才知道,为什么温哲,于公明他们能做到大官,不是因为他们黑暗,而是因为他们的正直,如今碰到宁老将军,这种感觉更加强烈,都说殷都黑暗,那是因为有光明在此。
他张本溪很幸运,碰到的都是好人;但他又很不幸,碰到好人的时间都太晚了。
“在下谨遵老将军教诲……”张本溪冲着宁致重重的鞠了一躬。
宁老夫人红着眼睛搀扶着这个陪伴了她半生的将军,抽泣道,“走吧,这么多人等着呢。”
想起宁老夫人为了他不远千里一人从苏州跑到殷都,宁致就感觉自己对不起这个为了他不惜放弃家里荣华的夫人,“夫人,这辈子欠你太多了,若是有下辈子,换我去追你,怎么样?”
宁老夫人被逗笑了,扑哧一声,擦着眼睛泪水说道,“谁要你追?老不正经的。”
天边落雪,地下白头,今年冬天格外冷。
时年腊月初三,礼国公宁致和夫人霍芊锒铛入狱,天下震惊。
……
或许是太冷的缘故,高远总觉得这个冬天格外漫长,裹着棉袍的年轻皇帝来到养心斋外,身后的韩仲宣紧跟其后。
“韩公公,宁老将军入狱,朕怎么给宁鹤将军和宁枫尚书一个说法,若是宁致老将军真出个什么事,那朕头上残害忠良的帽子就卸不下来了。”高远摇头苦笑道。
身为皇帝的他第一次感到无力,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连一个臣子都保不下来,一边是百姓的声讨和皇室威严,一边是明知受冤却还要将其入狱备受煎熬的内心。
此刻的高远才知道,皇帝不好当,宫廷内部,朝野之上的竞争是不见血的,有些时候即便你贵为九五也会感到有心无力。
韩仲宣低着头沉默不语,他不能说,尽管他明知这样会让宁致含冤,会让高远内疚,但他还是不能说。
他是两朝臣子,伺候了两代君王,对于帝王权术的把握不在历代君王之下,若是高祯在位,他会毫无顾忌的说出中府知道的一切,因为他清楚高祯想要什么。
但高远不一样,他太过仁厚了,对于帝王来说,宅心仁厚对天下来说是好的,但对于皇室传承来说并不妙。
因此一千多年来大奉高氏皇帝都是铁血治国,造就了大奉尚武的传统,即便有仁厚之君,其身边也有类似于崔懿这种权相,帮忙把持朝政,来避免大权旁落。
他韩仲宣是宦官,不在乎那九五之尊,就算深谙帝王之术又如何,无法传宗接代的他即便坐到那位置又有什么意思。
现在的天子太年轻,希望经过此事后的他能够成长一些,到那个时候,即便得知真相了要将自己以欺君之罪问斩,那他也甘心做陛下脚下的垫脚石。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做完这件事,他韩仲宣就算去了阴曹地府,见到了先帝,也能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