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杜衡的感谢,丁展奎无动于衷,只是再次动了一下嘴角后说道,“不过你这方法,也麻烦的多。
非专业人员根本就没有上手的机会,而且这个专业人员,也得是中医全方位发展的才行,条件很苛刻啊。
就现在咱们的中医教育体系,有点不利于广泛推广。”
丁展奎这话,是直接说道杜衡的心窝子里了。
按理来说,他现在的项目组,成果已经出了两个了,直接发出来,把项目结束掉,他立马就可以名利双收了。
但是杜衡就是卡主不放,就是那面瘫和半身不遂的药方和论文,他都卡着没让金州那边着急发出来。
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对从业医生的要求太过苛刻,他们学习的进度过于缓慢嘛。
到目前为止,真正能顶住事儿的,就吴不畏一个人,另外还有就是省中医的两人,省一的一人算是有点样子,至于其他人,杜衡也是一言难尽。
尤其是上个月,地县上的那批中医大夫来了之后,杜衡每天晚上看吴不畏发来的邮件,都能感受到他处于奔溃边缘的情绪。
这要是把项目结束了,那培训的费用,不是把杜衡拖死,就是把地县上来学习的那些医生拖死。
因为这就不是短时间、一对一能培训出来的东西。
必须要用大量的病例去喂才行。
就像丁展奎刚说的,要从脏腑学到经络学,再到现代医学,三位一体贯通,才能达到杜衡的基本要求。
但问题就是,会中医内科,也就是会脏腑学的中医大夫,他们在经络学上,是很欠缺的。
那些会针灸、按摩,掌握经络学的,对于汤药的应用,又是一个非常让人蛋疼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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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要说,到了后期康复阶段,还得配合现代医学的康复手段了。
“丁老师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杜衡苦笑一声,“项目进行到现在,完全就是在培养新人,金州那边的领导催促我结束项目,我实在是不敢结束。”
听杜衡说完,丁展奎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要管他们,一帮只想要成绩的官僚,他们哪里懂你这个项目的真正意义。
找出解决办法固然重要,但是能培养出一批,甚至是多批的,有能力、有水平的医生,更是重中之重。”
“谢谢丁老师,我会坚持下去的。”
丁展奎突然叹了一口气,“我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都看不见我那可爱的小孙子了。
急性肾损伤,真不知道这死丫头是怎么当的妈。”
丁展奎说着,便紧紧的握了一下杜衡的手,“还有玉雪的事,也得谢谢你,要。
。”
说到这里,丁展奎忽然就停了下来,因为有刘医生在,他也不好在女儿的事情多夸赞杜衡,只是手上又多用了两份力,来表达他的情绪。
杜衡听了丁展奎的话,也是眼前一亮,“你们见过孩子了?”
“见过了,玉雪她妈昨晚就过去陪孩子了,我在这边守着玉雪。”
至此,杜衡算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少了一件担心的事情。
杜衡随即提议到,“那我们去看看丁教授吧?”
刘医生和丁展奎当然不反对,一起往隔间的方向走去。
只是杜衡说完之后,他就觉得这话说的很别扭。
自己称呼丁玉雪是教授,而把丁展奎,这个实打实的教授,却又叫做丁老师,这怎么想怎么别扭。
有了丁展奎刚才的表现,现在再往丁玉雪的隔间走,杜衡心里就比较的放松了。
因为刚才丁展奎拉着自己聊了好一会,这就说明已经醒过来的丁玉雪,肯定是正常了的。
如果还是不正常,那丁展奎别说是看见自己,估计是看见华佗在世,他也没心情多聊。
因为,一个老父亲对女儿的爱,那是超乎人想象的。
同样,杜衡也对人的承受能力,有了新的理解。
就丁玉雪这三番两次的被刺激,却又在每一次服药后能调整恢复正常,这是杜衡之前最没有信心的事情。
第一次发病,服药治疗过来,那是药物的力量。
但是第二次还能恢复过来,这可就不是单凭药物就能达到的效果,这得有超乎寻常的心理承受能力。
而病床上的丁玉雪,此时虽然已经清醒,但是整个人还是在束缚衣的控制之下。不过她并没有挣扎,就是那么静静的躺着。
如果不是听到声音,她转头看了进门的大家一眼,而眼神中有微微的光闪过,还会以为她变得呆滞了呢。
等到众人站定,刘医生先上前做了一个简单的查体和询问,发觉真的精神正常后,脸上随即闪过了一丝惊喜,然后把位置让给了杜衡。
杜衡也是不客气,直接上手诊脉。
等到心中有了答桉后,和刘医生交流了几句,便把丁玉雪身上的束缚衣给取了下来。
而丁玉雪恢复自由后,也只是轻轻的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腰身,随后才轻声的问杜衡,“杜老师,我想我儿子了,我想去陪着他。”
杜衡没有言语,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他这里,所以他先是把目光放到了刘医生的身上。
刘医生也没怎么犹豫,直接了当的说道,“急诊不会收留病人的,病人的病情稳定了,就可以转入相关科室。
而患者和杜副主任你有关系,杜副主任你也熟悉患者的病情,如果你这边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办理转科手续。”
杜衡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随后又把目光转向了丁展奎。
丁展奎是大老,女儿急救的时候他可能不会指手画脚,但是一旦这个劲儿过了,他是不是要给女儿找他更熟悉的专家,联系更好的医院,这就说不上了。
不过丁展奎也不是多事的人,见杜衡看向了他,他便直接说道,“杜医生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对玉雪和孩子的病都熟悉了解,你做决定就好。”
大家都好说话那就行,杜衡当即点头说道,“那就麻烦刘医生了,你办手续吧,丁教授转到我们中医内科就行。”
刘医生当即点头,然后快步的走出了隔间。
在他心里来说,丁玉雪的情况,绝对属于最棘手的那一种,虽然不死人,可太折磨医生了。
现在有人愿意接手,他当然乐得轻松。
而等到刘主任出去之后,杜衡想了想,便和丁玉雪直接挑明了,“丁教授,现在的情况你也已经知道,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现在情况,是非常不稳定的,尤其是连续性的受到刺激,可以说你的心理是非常的脆弱。
从现在开始,你要多想想你儿子,多想想和孩子之间快乐的事情,要保持一个轻松愉悦的心情。
如果你长时间的,去想一些让自己难过、难受的事情,把自己的情绪一直处于一个悲伤的氛围内,那么你会再一次的精神奔溃,变成精神病。”
说完这些,杜衡又用及其认真的语气说道,“听好了,我刚才说的,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而不是有一定几率发生。
所以,请你为了孩子,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的父母,尽量的克制自己,调整自己。要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快乐起来。
如果真有下一次,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药石难救。”
杜衡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把一旁的丁展奎给吓坏了。他生怕杜衡的话太严重,把自己姑娘再给吓出个好歹来。
但是杜衡却不这么想。
就丁玉雪能再次醒转过来,就说明的她的心里接受能力是不错的。
所以她的主要问题不是来自于恐惧的情绪支配,而是长时间的悲伤情绪环绕。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念红尘。
情,与她老公的感情,才是丁玉雪夺命的杀机。
而丁玉雪的反应,也确实如杜衡想的那样,并没有因为杜衡的挑明,就再次变的歇斯底里。
她只是轻微的情绪低沉了一下后,便再一次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甚至笑着面对杜衡说道,“放心吧杜老师,我会控制我自己的,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不容许我奔溃。”
杜衡轻舒一口气,“想开一点,让自己心情轻松一点,这对你好,对孩子也好。
你儿子很乖,也很听话,多想想他,你的世界就会多一份色彩。”
“谢谢杜老师。”丁玉雪再笑,但是眼角的泪水,却也不受控制的滴下来了两颗。
只见她轻轻抹去眼泪之后,又用最真诚的语气,和杜衡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杜衡抿着嘴牵动了一下嘴角。
现在回过头想想,自己和丁玉雪之间,好像一直是自己在占上风,每次也都是自己先挑起来的事情。
而丁玉雪,看似咋咋呼呼、蛮狠霸道的像个泼妇,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其实一直是处于劣势当中的。
现在反而让一直处于弱势的人给自己道歉,杜衡没来由的觉得好笑。
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好假。
“都是同事,不要纠结之前的事情了,而且之前我也有错,要是当时说清楚了,你可能也不会那么生气,应该是我给你道歉的。”
杜衡也是真心实意的给丁玉雪道了歉,同时也能看得出,丁玉雪在听到杜衡的道歉后,神色间也是多了一份了然与轻松。
“行了,你和丁老师聊一会,我去找科里的护士过来帮忙,待会咱们就转过去,你也能好好的陪孩子。”
“谢谢。”
“自己人,客气什么。”
杜衡随后也出了隔间,站在外面开始打电话,同时也听到了里面的丁玉雪和丁展奎的聊天。
“爸,能让我妈回去吗?我怕我还会和她吵起来。”
“你两母女两也真是的,怎么见面就吵吵呢。”丁展奎的语气听起来特别的无力,“昨天知道你的消息后,你妈是哭着来的。
昨天你两吵架你晕倒后,你妈也差点晕倒。但是她担心你,怕再刺激到你,她便去照顾童童,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你知道吗,你妈一晚上给我打了好几十个电话,都在问你醒了没。就在你醒来之前,她还在给我打电话。”
丁展奎语气充满了无奈与无力,缓了缓后继续说道,“从你当初负气离家出走,不给她打电话,不给爸爸打电话,就是爸爸打电话你也不接的时候,你妈妈每次都会抹眼泪,都会骂你狠心。
但是骂完之后,她又会从各种途径去了解你的情况。
玉雪,难道你看不出来,妈妈是爱你的吗?”
丁玉雪的声音突然高了一点,“爸,我不是狠心,也不是不知道妈妈对我的爱,但是她的爱太有控制欲,太让人窒息了。”
刚说完,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便控制着深呼吸了一下,等到微微平复后才说道,“小时候的事情就不说了,就说我高考的时候,我想学艺术,可她非要让我学医。
不听不行,不听就要死要活的。
行,我听,那我总可以选一个我相对喜欢的专业吧?
不,还是不行,必须让我学中医,因为你们两个都是中医。
这也行,那我毕业想当一个医生,这总没问题吧?
还不行,必须当老师,因为当老师不累,当老师有假期,当老师不用担那么多的责任。
甚至为了不让我当医生,她大闹我实习的医院,让我直接在那么多的同事病人面前下不来台,让大家觉得我有一个精神病的妈妈。”
丁玉雪说着说着情绪有激动了起来,不过她现在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控制,发现不对劲儿,立马就开始调整。
“什么都得按着她的想法来,到最后,她居然让我嫁给一个只是她看着好,而我从来见过,见了也根本没感觉的一个男人。
爸,这是一个母亲能做出来的事情?”
丁玉雪的质问,让丁展奎无言以对。
可丁玉雪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还有你,每次我妈独断专行的时候,你都是和稀泥,要么干脆躲到医院学校不出来。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她对我的这种爱。”
丁玉雪突然冷笑出声,“昨天晚上,是咱们十年来的第一次见面吧。
可是你看到她干了什么吗?
她说她看上的那个男的,还没结婚,我现在正好可以和那个男的结婚。
爸,我刚死了老公啊,我儿子刚刚急性肾损伤被救过来啊,我人还在急救室的床上呢,她居然当场开始给我介绍男人了,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丁玉雪呵呵冷笑两声,“所以,我要躲,躲的她远远地。
躲到她找不到我,再也控制不了我的地方。
爸,你知道吗,这十年,我过的有多么的轻松和舒服吗?
我心里的那种畅快,让我可以忘乎所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