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日已西斜。窗外传来切切私语:
“身上有银两吗?……没有?……玉佩?匕首?那也行……”
闻言我心中一懔,忙身上一摸,身上的东西完全不见了踪影,再看不知谁帮我脱了衬衣,盖了被子。身上只剩贴肤那一层衣服,我一个轱辘爬起来。
“这不是进了黑店吧?”刚坐起来便看到我的衣服和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在枕边。心里嘘口气,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每件却有纪念意义,而且它们是确确实实属于我的,怎么也不会失去的东西。
外边似乎听见房内响动,停止了对话。
过了一会,一个声音传来:“公子,公子,你醒了吗?醒来了吃点饭吧。”
“……哦,来了!”我等了有一会才应道。穿好衣服,将东西一一放回身上,走出门去。
“公子,先洗漱洗漱吧?”苏大娘端来毛巾和水。苏二正坐在墙角和苏才吃着饭晒夕阳。
“公子赎罪,我见公子安寝未脱鞋,怕公子不舒服,擅自帮公子脱鞋盖被,还请公子见谅。”苏大娘边伺候着我洗漱边轻声道。
“我衣服也是你脱得?”我问。
苏大娘脸上微微一红:“我怎敢,何况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那么大力气,是和苏才一起帮的公子,公子的衣服我已经熨洗干净,正好今日阳光不错,能赶得及上身,公子物品可还完整?见谅我们擅动了公子物品。”
虽然心有不虞,但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还好吧?”我问殷梦慈。
“中午送了饭进去,那位姑娘嘱咐不让打搅她……”
我望了望安静的房子,回首道:“不知晚饭是什么?我有些饿了。”
“公子若不嫌弃,便吃点吧?”苏二向我喊道,“大娘做的面还是不错的。”
“那就麻烦了。”夜里我仍睡在了苏才的房间,苏才搬去与苏二同住在院子对面,苏大娘一人住在正屋。
吃饭间闲谈才知,苏家原本三兄弟,十年前从青贵老家逃难来了威天,为养家能有一口饭吃,当时的苏大应征卖身当了兵,养活了两兄弟。
苏大在兵当得不错,四年时间就做了佰长,不过,可惜的是,将军难免阵上亡,何况士兵,五年前与胡人一战,苏大未能幸免,战死沙场,与苏大娘结婚一年多也未留下一儿半女。
苏二对当兵不敢兴趣,做起了拉货中介的事,苏三到是当时凭着大哥的关系在城防处找了个守门的职,不算危险。
苏才是苏家三兄弟老家人,三年前逃难来了此地,现年才十三岁。
我见苏才房里有不少破旧的几乎已经翻烂了的经、诗,能学习上进到是好事。我随意翻了翻,印刷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还有缺损,不禁摇摇头,识字看书也不知买几本新的,古文本身就晦涩,还这般不清不楚看着怕是误人。
“青……谢谢你!”
“青,你……在……哪里……我……我……救我……救我……救我……”
“潇潇!”我大喊一声坐了起来,浑身冷汗津津,脑子里全是江潇潇从红润美丽到灰败恐怖的面庞,她在梦里挣扎着向我求救,我却无能为力,看着她失去神志成了一具毫无感情的行尸。
潇潇,我怎么办?我无力地躺回床上。
“公子,实在抱歉,近日城防突然严谨,恐怕得再等些时日才能出城,我不敢耽搁您,要是您有急事,可以看看别的,或者去知府衙门,秀才身份可在知府衙门申请通行证。”
我被殷梦慈赶了出来,有些无奈,只能慢慢来了,让她看到我的诚心。出门正好见到一脸奸诈猥琐的苏二,若不是他语出志诚,我简直怀疑他在涮我。
“既然如此,也无法,那我便在这暂待几日吧,若是可以出城你在告知我。”我说完苏二倒是略有喜意,我掏出那把匕首,轻松划开一块砖头,苏二瞪大了眼睛。
“你看看这个匕首能当多少,帮我去当了。”
“如此锋利的匕首,我看最少得二三十两银子。公子真的要当?”苏二小心接过来试着划了几下那块断砖,几下切成小豆腐块。
“二三十两?”我有些皱眉,“这东西应该不止这价。”
“那公子打算当多少?”苏二讶然看着我。
我想那文远世家身份,送个礼物不至于是平常东西:“最少怎么也得二三百两吧。”我不确定的道。
“公子没开玩笑?”苏二差点没把匕首扔出去。
“你去问问看,我记得衙门南边有家醒易斋,老板挺公道,你去看看。”我也不确定,“二三百不行的话,一百多也行,少于一百就拿回来,你尽管价格往高了抬,他肯定也得还价不是?”
“公子说的可是吴家办的那个,吴家做生意倒也公道。那我就听公子吩咐去那里看看。”苏二接过匕首鞘,回鞘后包裹进一块麻布里,收进怀中。
“你说的吴家可是吴未福的吴家?”
“公子认识吴老爷?”苏二惊喜的问。
我苦笑一声:“不认识,听闻。”
“吴老爷可是个好人,做生意公道信义,从来不欺行霸市,不压榨小商小贩,还时常周济我们,连我过年时都得了份红钱。”
“红钱?”
“是啊,吴老爷搞了个什么商会,大家伙只要参与的年终都有分红。”
“商会?那你们不会还有什么义务吧?”
“也就是统一物价,统一调配之类,有钱大家一起赚,赔了一起陪,也防止有人恶意抬价争夺市场,自从有了商会,原先市场、集市上经常争得你死我活的,现在有条理多了,大家也赚钱。要不是胡人又要打来了,商事几乎停了,我也遇不到公子。”苏二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直到苏大娘赶他,他才揣着怀里的匕首出了门。
我对苏大娘嘱咐了声帮我照看殷梦慈,便出了门,沿着小街往外走,王伯正在自家小店门口抽旱烟,看见我,打了声招呼,一路到了东门,门口仍然围了一大片人,城门守卫比起昨日也多了十数人,看来苏二说的没错。
“梦慈,梦慈?”我试探地推开个门缝小声喊道。
屋内光线不足,稍显黑暗,久久才传来冰冷的呵责:“你若再直呼我名,就算违反教誉,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梦慈,我……”
“噔”一声,半截筷子插在我耳边,几乎穿透木门,若是打在我脑袋上,恐怕也会穿透,我心中既恐且涩,正待说话,表明心意,哪怕立时就死也罢。
“公子,公子……”苏二急促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让我有些恼怒,轻轻关好殷梦慈的房门,和苏二来到墙根,苏大娘出来帮我们搬了两把凳子。
苏二从进门到坐下一直紧紧抱着肚子,呼吸不均,明明天凉却满头大汗:“公子,我去了醒易斋……”
“怎么?当了多少?”我皱眉问他,看他身上轻松,不会没几两吧。
“没当……没当了……”
“没当,你咋咋呼呼干啥?怎么他们不想出价?”我心想,不可能啊,就以这匕首做工,锋利程度,怎么也值点。
“不,不,不是。”他气还没喘匀,“我刚开始没说价,只说是位公子缺钱用,当着玩玩。”
“你到精明。”我闻言一笑。
“我把东西递给柜上,您猜怎么着?”
“快说,别拖拖拉拉吊人胃口。”我轻斥道。
“是是是。”苏二抹了把汗,“柜上的活计拿不准,又找来钱掌柜,钱掌柜看了又看,问我真是公子的东西,不是黑货?我当然说是位贵公子的。钱老板沉吟了下伸了二个数,您猜多少?”
“两百?”
“两千!”
“哦两千啊,还不错。谢谢苏大娘。”我心想还行啊,那文远还可以,手里接过苏大娘递来的茶水。
“两千啊公子,两千!”苏二比划着手,直到苏大娘轻推了下他,他才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大嫂,公子怎么能喝这种茶,苏才呢,让他去汇源街老冯那买点好茶。”
“阿才在夫子那还没回来,你小声点,别咋咋呼呼的在公子面前。”苏大娘轻声斥责。
苏二嘿嘿笑了一下:“又去读书了?也没见读个名堂来,不如跟我跑个买卖,最不济也可和三弟讨个差事当个兵啥的。”
“你懂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阿才记性不错,夫子都说他有人上之资质。以后等他中了秀才,当了官,不比你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高贵,不比你哥你弟他们安全?”苏大娘道。
“苏大娘说的好,就是经商、当兵,想挣大钱当将军也得读书,试问你说的钱掌柜、吴老板哪个不是熟读商典书籍,更不说那些名将,也是饱读兵书之人。”我赞同道。
“多谢公子替我说话。他们啊,就是太愚,多读点书,也不至于……”苏大娘话音一顿,“公子,我帮你添点茶吧。”轻轻夺过茶杯向厨房走去。
“你这大嫂倒是有些见识。”我看着苏大娘的背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