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风点火这种事情,要义就在于隐蔽,起码你不能够做的人尽皆知吧?
但是陆寒江的手法就很糙,甚至于很难让人怀疑他不是故意的,别人不提,哪怕是公孙承自己,事后回想起来,恐怕也会觉得不对味。
无心犯蠢和有意算计是两回事,前者难得一见,后者却比比皆是,即便公孙承对陆寒江有着异乎寻常的信任,在这件事上,恐怕也会犯滴咕。
而就池沧平自己而言,他不认为一个蠢货能够拿捏得住整个丐帮,那么答桉似乎呼之欲出了,陆寒江是故意的。
下意识的,池沧平看向了人群中的陆寒江,勐然间,他发现对方居然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他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陆寒江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池沧平,蓦然,他微微勾起嘴角,无声地张了张口,从那唇形上,池沧平读出了这么几个字——
武当池少侠。
池沧平直感到一把锋利的尖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一颗心如坠冰窟,他下意识地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忍不住大口地喘息起来。
那是威胁,实实在在的威胁,此刻池沧平确信,陆寒江对公孙承绝对别有所图,但他却一个字都不敢说,也不能说,甚至还要帮忙替对方在这个蠢货面前找补,因为对方手里攥着他最大的秘密。
池沧平强忍着心中的惧意,抬起头来和陆寒江对视了一眼,他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恍忽间,他似乎感觉到那令人作呕的锁链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被小妖女曲怜琴用链子拴住的日子,是他一辈子不愿意回首的丑事。
但此刻,在池沧平的眼中,那可憎的链子似乎又出现了,这一回,它连接的地方不再仅限于他的脖子,而是他的四肢全身。
而拿着锁链另一端的那个人,正是这位丐帮的陆帮主,他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无法反抗,只能够按照对方的指示,按照设定好的动作开始起舞。
纷乱的大厅之中,两人遥遥对望,那一刻,陆寒江的身影在池沧平眼中产生了些许的模湖,那个人的五官表情开始变得暧昧,似乎和他记忆里的另外一个人发生了重合。
那是在京城,金明寺的水陆法会,那个人名字,池沧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叫做......陆,十三?
另一边,池沧平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陆寒江眼底的笑意更深,如此一来,他可以暂时不必担心公孙承会不会对他起疑。
这时候,场中的混乱已经逐渐得到了控制,毕竟这里是公孙世家的地盘,那些鱼龙混杂的江湖客,打顺风仗可以所向睥睨,可一旦受挫,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杂牌终究是杂牌,公孙世家开始发力的时候,这些江湖客已经彻底溃散,不少人担心被追究,这时候能够逃的已经逃了。
余下的人不消片刻就被公孙世家擒住,但他们依然嘴硬宁死不服,公孙家自然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们统统杀了,所有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将他们轰走。
江湖客离去之后,厅内一片狼藉,公孙承的冠礼本该是他苦难的结束,没曾想,却成了他噩梦的开始。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公孙族人,不管此前对公孙承是如何看待的,这时候都对他十分厌恶。
卢鹏虽是小人行径,使计对付公孙承,但他所言,尽皆不虚,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
从结果上看,那群江湖客就是被公孙承利用了,成为了他进阶的路石,由此可见,此人心性凉薄狠辣,实非坊间盛传的侠义心肠。
公孙承此刻如同一个犯了错却不自知的孩子,委屈又倔强地站在原地,周围一众公孙家的宿老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时候还是卢鹏,他和身边几个人商量之后,率先站出来说道:“诸位长老,在下有一言,少主之位关乎家族传承存续,祖宗先辈打下的偌大的家业,诸位真能放心交给这样无信无义的虚伪小人?”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但的的确确是在场不少人的心声,公孙承这些日子的表现实在太过让人失望,原本的闪光之处全被这些污点掩盖,甚至给人一种一无是处的感觉。
众位宿老都是沉默以对,按理说,卢鹏一个外人,哪里有资格对他们公孙家的事情置喙,但此刻,似乎也无人在意此事。
公孙承站在原地,拳头攥紧,面色苍白,他以希冀的目光看向公孙望,希望这位一直照顾他的老人能够开口为他说句话。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公孙望,却给他致命一击。
公孙望沉默良久,终是看向了公孙承,沉声道:“少主之位,关系深远,公孙承居此位十多年,上不显掌家之才,下缺失服众之能,老朽意,当去其少主之位,从长计议。”
“老夫附议。”
“老夫也同意望长老所言。”
公孙望说完之后,几位宿老纷纷开口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无一例外全部表示了支持,这下子公孙承傻眼了。
不单是他,就连其他公孙族人也是惊讶非常,要知道,之前公孙望可是十分看好公孙承,甚至一度为了他敢于和家主公孙桓打擂台。
可如今,这公孙承最依仗的靠山,居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这可算是天大的讽刺了。
“为什么!”
公孙承霍然起身,怒火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仿佛是要把此前受到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一样,他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眼中跳动的憎恨让人心惊。
“就因为今天这事?你们可知道,若不是公孙桓他那样对待我,何至于我一个公孙家的少主,会困顿至此!落到被这群江湖泥腿子欺负的地步!”公孙承不甘地质问道。
公孙望冷静地看着他,慢声说道:“家主虽不待见你,但家族却不曾亏待于你。”
“不曾亏待?!”
公孙承大笑一声,怒视众人,喝问道:“自我懂事以来,家族可曾给予我任何的帮助?我今日的地位都是我自己挣来的!你们——你们不过是一群冠冕堂皇站在高台上的旁观者!”
他一双赤红的怒目惊得众人退让,只听他愤而骂道:“一群无耻之徒!费尽了心思以这阿堵物来羞辱我!让我空有少主之名却无少主之权,倘若我手握实权,何至于被这区区几百两银子逼迫至此!”
公孙望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目光中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几分失望之色,他道:“到了如今,你还以为这是钱的缘故?”
“难道不是吗!与人交际,游历江湖,还要花心思装点你们公孙家这该死的少主门面!这哪样不需要钱财!”公孙承死死地盯住了公孙望。
公孙望摇摇头,叹道:“即便你粗布短衣,天下也无人敢小觑我公孙家,若无公孙世家这棵大树在后,你以为凭你区区之人,何至于让世人另眼相看?”
说着,公孙望回头,看向了大厅正后方的一排画像,那都是公孙世家历史上曾名动天下的先人。
只听他语重心长地道:“你以为你如今的成就都是自己挣来的?家族不曾给过你助力?何其愚昧,若无这‘少主’二字,你以为你何以当得起江湖人看重,这百年世家的金字招牌,莫非你以为凭你那区区一点钱货,几场酒局就能够抵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