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御船城发生突变的同时,八条景定还在考虑如何安置被九鬼嘉隆营救的三百余名汉人,满剌加人、朝鲜人、琉球人、扶桑人、黑人等。
可以说汉人、扶桑人、朝鲜人的安置几乎不用景定费脑筋,只需安排对南九州三国守护岛津义久、马守护宗义调二人负责与琉球、朝鲜两国进行交涉,将葡萄牙人原先掠来充当船夫、劳役的朝鲜人、琉球人送回原籍即可。而被葡萄牙人掠来的汉人则是通过朝鲜、琉球两国与大明进行联系,再经朝鲜或琉球送还给大明。至于被葡萄牙人掠来的扶桑人则是在战后重返原籍即可。
其实,景定最难处理的还是那多达一百余人的黑人。
一方面是语言、文字不通,难以交流,另一方面则是这些黑人实在是难以管辖。
不过,被九鬼嘉隆派来向景定汇报战况的入江四郎左卫门倒是告知景定,有一名虎背熊腰、拥有“十人的刚力”的黑人相当骁勇,就算镣铐加身,落入海中,也能将南蛮贼首之一的杜瓦尔特·科尔奥勒毙。
顿时,景定来了兴趣,就让入江四郎左卫门将那名黑人带上来见上一面。
“我······名为······弥助······”只见一名身躯魁梧的黑人走进高城本丸的大广间后,用着非常不熟练的扶桑语来向景定自我介绍。
“哦?听说你就是那位将杜瓦尔特·科尔奥勒毙的黑人勇士?”景定见自称为弥助的黑人还能说一些扶桑语后,就笑着问道。
“是······他欺辱我的同胞······该杀······”弥助断断续续的说着。
“虽然余对你等遭遇非常同情,但你等国土实在是过于遥远,位于极西的炎热之地。而以我国的船只难以抵达,所以你们可能无法返回家乡了。”景定只能有些无奈的说道。他可不打算来个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
如今上杉将军家来九州九国还没完全平定下来,之后还需要进行九国国分桉以及对九州九国进行大规模检地等诸多事宜,哪里有闲暇的时间和余力来将这一百多个黑人遣返至原籍的非洲。
“这······”弥助虽然不能流利的回答景定,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相当的失望。
“若是你们愿意的话,余可以从虾夷地中划出一块空地,让你们居住。”景定只是对弥助这个名字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前世中有关于弥助的记忆。
“我代同胞······谢过殿下······的大恩,只是······我的同胞之中······不少人还是想······返回自己的家乡。”弥助在叹了一口气后无奈的说道。
“毕竟人各有志,无妨,无妨。”景定一听弥助这话不禁暗喜,原本他还在为如何安置这批黑人而感到烦恼。现在倒好,不少人想渡海返回原籍,那简直是减轻了景定不小的负担和压力。
“谢殿下·····谅解。”
“弥助,余听闻你有十人之刚力,甚至还能在海中勒毙杜瓦尔特·科尔奥,若是没有什么去处,就在余身边当个宿卫吧,余授予你武士的身份。”景定倒是非常康慨的说道。
“殿下······当真?”弥助甚至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御隐居殿,弥助此人并未在出仕当家后立下什么战功,就让他直接担任御隐居殿的宿卫之职,只怕是有些不妥当。”五味高重、湛光风车、石堂一彻、加藤段藏等近臣纷纷表示反对。
“既然这样,弥助,九鬼大隅守如今正准备围剿大友家残存的水军众以及南蛮人的船队,你从你的同胞之中挑选出一些人来,乘坐小早加入我方的水军众。若是能立下战功,余自然不会亏待你等。”景定见身边的近臣都反对此事后,就随即想到了一个较为折中的方案来。
“是。”弥助当即答应下来,毕竟他早就被葡萄牙人传教士范礼安从家乡掠走多年,自己原本的村落早就被葡萄牙人经过烧杀抢掠后化作一片白地,就算返回了家乡也是无依无靠,还不如在这异国他乡加入解救自己与同胞的一方,向葡萄牙人发起复仇之战。
“余等待你的活跃表现。”景定满意的点了点头。毕竟葡萄牙人掠走的黑人不在少数,只要自己安排一小部分的黑人参战,那么还在别府湾一带的葡萄牙战船必然会军心不稳,被葡萄牙人当做船夫摇桨的黑人见到自己的同胞乘坐战船与葡萄牙人展开激战后,极有可能会奋起反抗。届时,葡萄牙战船的战力将会大打折扣。
在弥助退下后不久,岛津义久就前来告知景定,琉球国的两波使者已经抵达了高城,出于稳妥,他分别将他们的住处隔的很远,以免发生什么不愉快之事。
景定本来就打算将葡萄牙人掠来的琉球人送回原籍,既然琉球国的使者已至,那么就能安排他们与使者一同返回即可,顺便要求琉球作为中间人,让扶桑与大明两国重开堪合贸易。
明朝时的朝贡叫作“堪合贸易”。所谓“勘合”,本指古时盖有骑缝章的契约文书,“勘合”双方需同时出具所持的两符,在比对一致后,方可开展交易。并由明朝政府指定的朝贡国安每年或者几年,固定来明朝进贡,顺便可以与明朝展开贸易,同时会接到明朝的封赏。一般明朝会赏赐比进贡的会更多钱,称之“薄来厚往”。
确实从经济方面讲不值得,但大明方面获得了面子,而朝贡国获得里子。
朝贡国需要到大明去称臣纳贡,除了能获得大量的赏赐,还会获得大明的一定程度的保护。
总之绝大多数的朝贡国是非常愿意进行勘合贸易的。但长期以往,大明也有些承受不了这种“经济负担”。对于一些不重要的偏远小国就减少每年入贡的次数和人数,或者延长入贡相隔的时间。
其实,扶桑在室町幕府时期的进贡也耗费巨大。
从足利义满开始到第八次进贡。室町幕府为了给大明准备贡品和贸易所要带的商品都付出了巨大的财力,虽然八次进贡室町幕府方面平均每次赚取的利润都超过了2.5倍。
但遣唐船和人员往来的维护成本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根据《大乘院寺社杂记》1434年遣唐船其中一船主楠叶西忍船只维护修理就需要六百贯文,船员往返的酬劳就需要四百贯文,粮食、药品等常备物资共计需要五百贯文,合计超过一千五百贯文。
根据记载,永乐二年朱棣一次就赏赐给了扶桑150万枚永乐通宝钱,换算过来刚好一千五百贯文。这么算下来,这仅仅是一艘船的成本。
所以精明的室町幕府到了第九次进贡时干脆把“堪合贸易”外包给了大乘院寺和其他大名。但大乘院寺和大名又想分一杯羹,又负担不起进贡所需的支出。于是大名和寺社所属的封地分给了十三个社来共同承担。
这种对于封地上的农民来说是额外增收的税赋,仅在近畿地区就有三百所庄园共计一千七百七十七町。
而庄园上所属的农民都将承担这额外赋税,最终引发了农民的一揆。这种摊派在扶桑称之为“渡唐反钱”。对于室町幕府来说,将堪合贸易外包给大名和寺社,镇压一揆和幕府没有直接的关系。大名和寺社虽然需要额外付出但总是有得赚。
这就是大明得了面子,室町幕府得了里子。而大明的“薄来厚往”也是大明的百姓最终承担。所以,大明和室町幕府都赢了,只有大明百姓和扶桑农民受伤的世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