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朱由校
“砰——”
“中了!”
“监察使好枪法!”
腊月初,当大明因为新政和战事而动荡的时候,远在大洋彼岸的齐国却异常平静。
“好多年没打步铳了,听说步枪比步铳更好使,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派发步枪给我们。”
齐国京兆府西京城外,当金铉把手中的步铳还给旁边的士卒时,他也转身看向了正在营造的西京城。
放眼望去,所谓的西京城目前只是一个木质的营寨,占地面积也不过三四亩。
在营寨的四周,大片的森林已经被砍伐,士卒们正在使用拖拉机的钢索来拉拽埋在土里的树根,清理土地。
自十月二十八日抵达齐国后,金铉并没有前往杨炳文他们最先登录的安陵县,而是按照朱由检的指示,直接来到了西京城。
西京城这块地方不错,西部是海岸山脉,东部是内陆山脉,而它位于两个山脉中间的中央谷地。
这块谷地东西宽一百二十余里,南北长一千二百余里,并且西京城面前还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可以直通西南的湾区。
这块地方如果开发得当,完全可以养活一千万人。
因此,金铉主要把开发京兆府作为短期目标,而北方的安陵府则是作为辅助。
齐国目前被划分出来的有十个府,但金铉并不准备直接圈地,而是要先开发出两个能直接利用的府。
京兆府和安陵府,就是它短期的开发目标。
他为两府一共设置了五个县级单位,分别是南部京兆府的西京城、京门港,北部的安陵县、常宁县、阖丘县。
这五个聚集地为短期的县级单位,而金铉的目标就是在五年内开发出这五个县,并且开发出成山山脉的金矿,为齐国创收。
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他需要做的就是让五个县的人口达到十万人。
要养活十万人,最少需要五十万亩耕地,而目前他手中的拖拉机数量是三千台,另外还有二十几门工业蒸汽机。
那二十几台工业蒸汽机,目前正在京兆府、安陵府的几个地方兴建工厂,主要是水泥场、化肥厂、钢铁厂,砖厂。
按照军备院的翰林院博士所说,这四个工厂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建设投产,但产量不会很高,还需要后续不断从大明运输机械,才能慢慢扩大产能。
对于这些,金铉不是很懂,他主要的任务还是开发林地为田地。
目前齐国一共有三营,九千多兵马,外加一千多工匠和一万瀛洲劳改工。
工匠们教导了劳改工和士卒们如何使用拖拉机,然后就投入到了工厂的建设中。
虽然只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但金铉已经成功利用一万九千多人和三千台拖拉机,在五个县里平整了四千多亩林地、荒地。
接下来,他们还需要花一年的时间,反复的砍伐树木,建造城镇,挖掘出树桩和树根,把它们焚烧后堆放一旁,然后将土地之中的石头清理出来。
等这些都做完了,就可以把草木灰倾倒在土地上,然后不断焚烧草木灰来育肥土地,直到一年后,一把火把土地上的野草烧光,那时候这块土地就可以耕种了。
按照金铉的估计,一年之后的齐国,最少能开垦出五万亩耕地,养活最少一万人。
“可以向殿下要些牛羊马匹来此地放牧,估计能缓解不少压力。”
感受着即便是腊月,气温却依旧在零上的西京气候,金铉对旁边的监察司同知开口,对方也将他所说的话尽数记下。
“南边的弗朗机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没有?”
金铉对着一个身着绯袍的锦衣卫询问,对方摇了摇头:“他们的情报没有那么灵敏,从这里到他们的城池还有六七千里,监察使不用担心。”
“倒也不是担心,若是开大阵征战,我大明倒也不惧,只是好奇罢了。”金铉笑了笑,紧接着开始继续巡视西京城。
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事情和政务需要处理,因为现在的齐国只有两个任务,那就是工匠修建工厂,劳改犯开垦林地。
由于气候干燥,西海岸并不存在什么瘴气,唯一需要金铉在意的就是拱卫营士卒的精神问题。
齐国的拱卫营士卒实际上还是大明的兵马,他们的家人也都在大明。
因此,他们不可能久留齐国,所以朱由检的主张是每批兵马驻扎齐国一年,一年后调回家乡驻守一年,然后再调回原本的驻地。
不过,即便如此,金铉还是得注意士卒们的精神状态。
走在西京城四周的荒地上,远处是数千使用拖拉机拉拽树根,清理土地的士卒。
平澹而单调的生活,对于他这种官员来说,显得十分可贵。
远离了大明,他也远离了勾心斗角。
“如此下去,也倒是不错……”
一声感叹,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但对比他的悠闲,此刻的大明却暗流涌动。
十赋一的新政彻底发酵,并且通过官府的邸报传向了天下。
百姓们有些不敢相信,士绅们脸色难看,官员们左右为难,只有坐在承运殿内的朱由检能心平气和。
“从九月初一至腊月初一,关外三省兴起村庄三十五个,迁入百姓两万七千人,五千零三十七户。”
“户部上疏,三省官员共发放钱粮七万余两。”
“工部上疏,明岁关外三省预计兴建集镇三十,村庄三百,可容纳三十万百姓迁入。”
“皇店上疏……”
腊月初九的承运殿内,当曹化淳将六部六科的奏疏一份份念出来,朱由检则是闭目养神靠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内阁上疏,今岁国朝结余三十二万六千四百两。”
原本能结余一千二百万两的大明,经过北伐之后,只能结余三十二万两,如果不是金融司调动金银支援了户部,恐怕今年大明得积欠一千六百多万两银子。
“今岁,旧港、瀛洲共押送十二万五千六百零七两黄金,三百三十五万两六千余两白银,以及三十三万五千吨铜锭。”
“金银铜锭已经尽数押运金融司,金融司侍郎李长庚上疏,明岁至六月十六前,铸币厂积存天启通宝四百九十二亿枚,面额八千二百三十七万余两。”
曹化淳说完,同时也将文册合上,代表朝廷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说完,而听到他的话,朱由检心里对于银行开办的信心更大了。
“从三月开始,皇店之中的铜钱,截运往金融司,另外告诉金融司,历朝历代的每版铜钱,凡是大一统王朝,都积存一亿枚作为藏品,其余割据势力只保留一千万枚,剩余皆熔炼为天启通宝。”
“奴婢领命……”
朱由检要开始将市面流通的铜钱熔炼为天启通宝,而之前的铜钱自然也就不能作为货币流通了。
自春秋以来,中原这块土地上被生产制造了数百上千种铜钱,每版都不一样。
朱由检不可能把它们全部熔炼,因此每版留一亿枚作为国家藏品还是可行的。
一些小币种也没有必要留太多,一千万枚足以。
如此算下来,这些作为藏品的币种会蒸发掉大明市面价值数百万两的货币。
不过在这种海外矿产不断流入的情况下,朱由检倒也不害怕会引起“钱荒”。
相反,他个人担心的还是货币放水太多,进而引发的通货膨胀问题。
为了缓解这个问题,他特意下令工部提高朝廷雇工的工钱。
好在之前因为考虑到成本的问题,朝廷工人的工钱基本都比地方低上不少,因此即便涨了两三文的工钱,实际上也没比地方商人给出的工价高出多少,基本持平。
如此以来,百姓获了利,商人不至于被影响,而朝廷也可以借此来增加百姓存款。
百姓有了收入,自然会去消费,而皇店作为占据大明二分之一市场的庞大机构,百姓们花出去的钱,基本有一半都会被朝廷回收,而工部再度以以工代赈的方式把钱币放出去。
只要朝廷麾下的数百万工人习惯了这个模式,那么等工钱从其它铜币变成天启通宝的时候,他们个人的接受能力也会加强不少,不会那么抗拒。
只要工人不抗拒,那民间商人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收。
届时朝廷依托官学,利用孩童读书的问题来开始普查人口,登记造册,那大明真正的人口数量也将浮出水面。
只要人口查清楚了,那么接下来就可以查耕地了。
把这两件事情做好,大明的财政就可以慢慢回到正确的轨道上,不过这期间,朱由检还得做好过几年苦日子的准备。
一旦正月初一的“十赋一”新政下发,那大明会直接损失大量赋税。
三百多万两的杂项是肯定要消失的,另外朝廷分发的军屯田也会从十赋三,十赋二转变为十赋一。
原本一亿两千万的田赋,会瞬间腰斩到五千二百万石,去除稻壳和火耗,田赋收入大概会在三千六百万石左右。
等洪承畴打完仗,云贵川交四省的赋税继续回归户部后,
大明九亿两千多万亩耕地,除去山西和陕西的八千多万亩耕地,还能有八亿四千万亩缴纳田赋,岁入在八千四百万石,去除稻壳和火耗,田赋收入会降低到五千八百多万石。
从岁入九千八百多万,到岁入五千八百多万,大明整整消失了四千万石田赋,折色最少一千八百万两银子。
就这样少了一千八百万两银子的税收,说朱由检不心疼是假的,但他很清楚少了的这一千八百万两银子是从谁头上收走的。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句话说的很对,但也不全对。
至少在眼下大明即将转型为半农业、半工业的道路上,减少田赋对普通的农民是必须的。
朱由检做不到消除农业税,因为大明的科技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但最起码,他可以把农业税控制在10%的程度。
不过,按照他的经历和记忆,一般农业税定在10%后,下面总会有一些虫豸会搞出暗税,将实际征收10%的农业税,搞成了名义征收10%,实际征收20%、30%的暗税收入。
这些额外的收入全进了地方的口袋,没有一分进入国库。
既然历史的教训都在,他就得好好防备这些虫豸。
“户部的计算,如果按照十赋一,明年国朝能岁入多少?”
朱由检假寐着开口,曹化淳一听,便主动看向了王承恩,王承恩也打开了户部汇总的文册,扫视一眼后念道:
“若是山陕两省的旱情迟迟没有消减,加上瀛洲和麓川新增耕地的赋税,那明岁国朝实入田赋约在六千万石,税银约四千二百万两,赋税折色约为七千万两。”
七千万两赋税,这样的岁入,清朝直到同治年间才达到,而大明却提前两百多年就达到了。
并且不同于清朝对百姓敲骨沥髓的榨取,大明是有意在降低赋税的。
如果按照清朝的征收方式,大明的税收能突破到一亿两。
眼下大明的赋税,尤其论国内原本两京十三省的赋税,实际不过占据总赋税的二分之一不到,约三千万两左右,而海外占据三分之二还多,约四千万两。
仅仅田赋,瀛洲、交趾、旧港三省田赋就达到了两千万石,折色为九百多万两,而金银矿税又占据了四百多万两。
三省本土百姓两千余万人,又贡献盐税、酒税、茶税约四百多万两,驻扎在旧港的市舶司又岁入三百多万两,前后相加就是两千万两。
剩下的两千万两则是由琉球府、辽东、河西和印度厮当的皇店贡献。
同样的人口,清朝靠着对内压榨,达到了五千万两的税收,而大明只收到了三千三百万两,并且大明是总人口和乾隆六年到十年的清朝差不多,光论两京十三省,大明人口还不如对方。
乾隆六年,仅两京十八省人口就达到了一亿四千万,而大明只有一亿两千万人。
乾隆年间的百姓,每个最少要交直接税三钱五分银子,而眼下天启年间的百姓,每个百姓只需要交二钱五分银子。
这还只是直接收入,还有间接收入不算。
清朝靠着“三十三两”来驭民手,而相比较之下,按照天启十一年的情况来看,大明两京十三省一户五人百姓的年收入大概是在十八两到三十二两,收入来源主要是军屯田的亩产、数量,和打工的收入。
但在支出这一块,天启十一年一户五人百姓的支出,大部分是在十六两左右,也就是可以存下最少二两银子。
当然,如果要增加肉食或者其它的物质,那基本也很难存下太多银子。
不过,如果新政实施成功,一户五人的百姓收入会达到二十二两到三十六两,可以存下最少六两银子。
新政一旦颁布,朱由检不敢说百姓可以顿顿吃肉,但是每天吃一顿肉食是没有问题的。
并且,随着东北耕地的开发和百姓的不断迁移,这个情况还会不断变好。
按照清末的数据和眼下的数据推算,大致在天启二十年左右,在物价上涨不超过两成的情况下,大明的百姓的个人岁入会达到六两银子,一户岁入可以基本达到三十两。
不过,这需要朱由检在监管上加大力度,避免曾经的“漏收强加”卷土重来。
总而言之,未来十年,大明要怎么走的路线已经决定了,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在大明前进的同时,盯好脚下的路,避免踩到一些水洼,弄得一身脏……
“李定国呢?”
想清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朱由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钟表,发现已经酉时六刻后,这才察觉李定国居然比平时晚会了一小时的家。
“殿下,那小子今日要在同学家休息,好像叫什么……”王承恩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才想道:
“周伯谦!带李哥儿吃饭了。”
当王承恩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东城常乐坊内的小院里,一个妇人也高声对着耳房叫嚷了起来。
“来了!”
耳房内,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对着窗口应了一声,然后看向面前的李定国:“我娘就这样,嗓门大,你别以为她生气了。”
“没有,我娘也是嗓门大。”李定国整理了桌上的作业,返回了书箱内后,便和周伯谦一起走出了耳房。
在李定国眼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占地六十来平的小院。
院子十分狭小,只有一间主屋和一间耳房,以及一间厨房。
主屋占地不过二十来平,中间是只是十几平的会厅,左侧和右侧分别是两间厢房,一间是周伯谦母亲在住,另一间是周伯谦的姐姐在住。
至于耳房,这是给还在读书的周伯谦住的,但也只有十来平。
三间房子十分紧凑的被院墙围了起来,中间留下一个七八平的天井。
影壁遮着门口,而眼下一张桌子被摆在了天井空地上,放置了四个凳子。
周伯谦的母亲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普通妇人,不高的个儿,穿着蓝色的长衫,盘起来地头发被一根木簪固定。
从她的体型,以及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不难看出她或许曾经是一个农村妇女。
至于周伯谦的姐姐,她是一个叫做周喜娘的少女,略微清秀的长相和少女的双螺髻,以及没有冻疮的手,可以说周家把她养的还算不错。
“李哥儿多吃一些,这些都是我们山东的村里菜,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习惯。”
随着周伯谦和李定国坐下,周王氏便笑着招呼起了李定国,她笑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和蔼、亲切的光,让李定国不自觉想到了自家娘亲。
只是它很快回过神来,把目光投向桌上的饭菜。
一盘简单的清炒土豆丝,还有一盘清蒸鲤鱼,这两道菜加上一盘河虾,一盘大明百姓家家饭桌上都有的西红柿炒鸡蛋。
这四个菜加上一碗炖鸡,这便已经能算得上招待客人的饭食了。
这一桌子饭菜,怎么地也得三十来文,因此李定国看后不免笑道:“这么多好菜,自然吃的习惯。”
“娘,李定国家里也是村里的,和我们吃的差不多。”
周伯谦一边扒着饭,一边都囔着嘴,那不安分的模样,让周王氏瞪了他一眼:“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呵呵……”周喜娘见弟弟挨训,也忍不住笑了笑。
与清代不同,明代女子是可以上桌吃饭的。
清代许多百姓以为儒家规定的女子不能上桌,因此便借机效彷,但却由于文化水平不够而误解。
相反在官学盛行的明代,大部分百姓都能理解儒家口中“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的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男女不能一起吃饭,而是内宅需给女卷单设一桌。
在明代,有钱人家或者官家女子内宅方面的往来应酬是人情关系的一部分,也是必须的交际,女卷们的“桌”也充斥着各种礼仪要求,要配得上当家和客人的身份,奢华程度绝不比外堂男人们的“桌”低。
并且,这个规矩也是针对士大夫和殷实之家,像周家这种平头百姓,除非客人来得多,不然她们一般都和男人在一桌吃饭。
至于清代的“女子不上桌”,实际上纯粹是百姓理解错误,外加上“穷讲究”导致的。
但即便是明代,那妇女嫁人后也是得看上桌的是什么人,才能决定能不能和其他男性坐一起吃饭。
如果是长辈和晚辈是可以的,如果是平辈,并且还是女卷不熟悉的异性,那家中就需要单独开一桌给女卷吃了。
只不过,周家似乎没有这个顾虑,因为他们在京城认识的人并不算多。
“伯谦,你说周叔在山东任职,你们家也是山东的,那为何你们会搬到京城来?”
李定国在饭桌上突然开口询问周伯谦,因为他知道了周伯谦家是山东青州人,而周伯谦的父亲也在山东青州营担任总旗官,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还会来京城?
“自然是为了这小子的学业来的,三年前只有京城开官学,自然只能送他来这里了。”
周王氏解释着,顺带还给李定国夹了一快子肉,并且说道:
“况且,京城物价还算便宜,购买书本纸张也便宜,闲暇时还能让伯谦教喜娘读书。”
“不能去读女学吗?”李定国记得一些地方是有女学的。
“太贵了,一年得教十两银子,平头百姓哪里读得起?”周王氏笑着解释,并说道:
“这小子读官学一年也不过二三两银子,五年读下来也才十二三两,这院子也才二十几两,读完还能卖了,五年下来,我们三人用度最多三十两。”
“她们姐弟若是都读书,那一年得二十几两,若是喜娘读,五年也得五六十两。”
“现在许多百姓都是这样,把家中男丁送去读便宜的官学,然后让男丁回家教姐妹读书,能省下不少银子。”
周王氏为自己的经济头脑而感到高兴,周喜娘也不觉这有什么不对劲,李定国也觉得很有道理,唯有周伯谦,此刻的他正苦着脸试图伸快子,但他所看上的每一块肉,都被自家娘亲夹给了李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