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的朋友!我又来了,这次我带了我的最新实验成果!要来看看吗!”只见一位穿着当下最流行的“昂克森”式风格的袍子、一头金发乱如鸡窝、双眼焕发出机灵聪慧的神采的青年,拿着一个外观极不规则的丑陋的装置,走进了一间整洁明亮但略显逼仄的公寓之中。
“哦,伊利亚特,我的挚友,在你踏进我的公寓之前你能不能先拿起那你发明家的手敲敲门呢?这样既能让我做好迎接你伟大发明的准备,也能让你更加体面,对吗?”声音从阳台传来,那是一个戴着玳瑁眼镜、一头整齐黑发、穿着体面马甲的青年。但他刚才说的话中带有的讽刺意味似乎与他绅士外表略有不符,像是有烦心事的样子。
“哈哈,奥德赛,你还是老样子,刚刚是我冒昧了,在此我谨以伊利亚特之名向博学的历史学家奥德赛阁下致以最真诚的歉意。”说完,伊利亚特甚至做了一个夸张的鞠躬礼,但还没保持住一秒,两人都大笑起来。
两人都没有在意刚刚的事,一切只不过是挚友之间的互相玩闹罢了。
“坐吧,”奥德赛拿起两个由不锈钢制成的茶杯,将铝制茶壶里的红茶倒入其中,顿时,红茶的清香溢满这个房间,“最后一点了,慢点喝。”
“奥德赛你还私藏宝贝!这茶叶可是又涨价了,啧啧,两倍!”伊利亚特竖起两根手指,脸上露出犹太商人成交时的微笑。
奥德赛摇摇头,说:“我不管它到底要一比特还是一千比特,这壶里的就是最后的存货了——说吧,你那丑陋的装置是用来干什么的?”
伊利亚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转头望向手边的装置,轻轻地抚摸着它外露的电路板,像是向他介绍自己骄傲的小儿子:“它叫电流探测器,能够识别周边五米的用电的所有设备,我叫它‘犬嗅’。它花了我半个学期的心血,是我的得意之作。”
这个装置呈不规则多面体结构,按照伊利亚特的说法是有利于更好地接收电流流通所产生的微弱磁场信号,体积相当于一个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还算小巧轻便,如果功能真的像伊利亚特说的那样实用,这种名为“犬嗅”的装置搞不好是划时代的。
“再过三年,只需要再过三年,”奥德赛缓缓放下茶杯,将它放在钢制的桌面上,“它所创造的财富将使你一辈子衣食无忧,说不定你还可以就此留校任教,成为我们蒂米欧鲁格大学最年轻的机械物理系教授。”
“三年?为什么是三年?”伊利亚特不解。
“三年后就是布莱迪纳城新一届修典大会,届时呼声很高的《专利法》将正式生效。说实话,要不是****会工作效率太低下,在这一届修典大会上,《专利法》估计就能正式实施。”奥德赛侃侃而谈,作为历史系学员,他对城邦政治拥有异于其他学员的热情。
“哦,”伊利亚特倒是没什么觉得遗憾的,他从不把自己的发明当作发财的工具,也无感于复杂勾连的政治,“倒是你,你阳台上那个立着的金属筒是干嘛的?”
奥德赛的眼中忽然焕发出光彩,像是瞧见了猎物的猎犬:“那也算是我的小小发明——由一片凸面和一片凹面透镜组成的装置,可以将远处的物体拉近,我的意思是,从视觉上。”
“嗯……攻读历史学将埋没你的才华,我的聪明的奥德赛!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一块凹面的与一块凸面的透镜,以合适的距离组合在一起……哦,我的天呐,这是我见过最简洁也是最巧妙的发明!”伊利亚特稍加思索一番后便激动地从有些生锈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乎要给奥德赛一个大大的拥抱。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奥德赛将伊利亚特推开,“你猜我用它发现了什么?”
什么?”伊利亚特显得有些急不可待。
“圣穹教那些满口胡言的人在有一点上居然没有骗人,”奥德赛像是想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痛苦地眯起了眼睛,“它们说的所谓‘保护布莱迪纳城邦一切存在’的圣穹居然真的存在!”
“哈哈哈!奥德赛,我就喜欢你在这种关键时刻来一点黑色幽默的性格。好了,我笑了,快点公布答案吧。”伊利亚特整理了一下因为大笑而险些从肩上滑落的“昂克森”袍子。
谁知道,奥德赛冷静地摇了摇头,再次开口:“圣穹是存在的。”
“啊,朋友,我真为你难过,你难道也开始信教了吗?”伊利亚特的语气中流露出了浓浓的遗憾,他是真的为他的这位背叛了他所坚定信仰的科学精神的挚友而感到惋惜。
看伊利亚特还是无法接受的样子,奥德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说实话,朋友,我也很难接受,但它就是存在,并且在我的装置所能看到的极限范围内,我看不到圣穹的边界。不信,我可以指导你操作这台装置,你自己来发现。”
伊利亚特看着奥德赛如炬而又真诚的目光,点了点头,说:“好,我看。不过我希望这只是你的宗教幻觉,然后我们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好吗?”
伊利亚特踩着磨砂的不锈钢地板,缓缓走向那由黄铜作为外壳的装置,从一端的透镜中向苍穹看去——太阳扭曲了,尽管难以察觉,但,下午三点半钟的太阳在伊利亚特的眼中,扭曲了。
“它扭曲了,是吗?根据我的观察,圣穹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半球体的透明罩子,将大地笼罩在内。”奥德赛的声音在此时的伊利亚特听来就像是黑夜中恶魔的低语。
伊利亚特惊呆了,他久久不能从那黄铜装置旁挪开半步,他的眼睛因太阳光线的照射而泪流不止,但他仍然不停地用他的袍子的下摆擦拭眼睛,着了魔似的死盯着透镜,像是要用眼神将那粉碎了他的世界观的太阳贯穿。
伊利亚特打心里觉得这太阳肯定是婊子养的。
奥德赛抓住了伊利亚特的肩膀,将他强行拉开,以无比疲惫的声音说:“别看了,看久了你会失明的。呵,在今天,这座城邦又多了一个悲伤的人。”
伊利亚特顶着一双无比通红且还在流泪的眼睛,说:“这么说,这个世界是被笼罩在一个至高的神‘巴斯托’所铸造的一个透明的罩子里?”
“唉……可能,是的……有什么证据否认吗……”奥德赛望向阳台下的街道,恰好一位圣穹教的教士从下面经过,像是刚刚做完教堂里的祈祷课,“来吧朋友,至少以后见到他们时不能再出言不逊了。”
奥德赛双手合十,但并没有念祈祷词,只见在他背过伊利亚特的时候,一滴眼泪从他眼中滑落。
“混蛋!那样的事我才不干!该死!世界上根本没有神!”说完,伊利亚特冲到阳台栏杆上,冲着下面恶狠狠地比了一个中指,刚想问候他们的祖父母,也就是这座城邦最年长的一代人的时候,被奥德赛连忙拉了回去。
要是真的骂了出去就惨了,公民大会将以最严苛的刑罚惩罚最恶毒的嘴。
经过奥德赛的一番安抚之后,伊利亚特也冷静了下来,他随手拿起‘犬嗅’,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犬嗅”开启的瞬间,它发出了蜂鸣声。
伊利亚特和奥德赛都有些吃惊地看着“犬嗅”,伊利亚特询问道:“奥德赛,你的公寓里有什么正在用电的设备吗?”
奥德赛则是一脸难以置信:“不,为了节省费用,不到晚上我是不会开电闸的……该不会,是你的‘犬嗅’坏了……?”
“不可能,我在各种场合做过大量实验以保证它的有效性。”
“这么说……”
“该不会是……”
“笃笃笃……”
敲门声似乎验证了他们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