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之不易夫妇
作者:钱塘闻堰   大少爷和易小姐最新章节     
    长河古为越地,周秦以来为会稽郡所属,隋唐以降为越州永兴县属地,北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978年),始有乡的建制,明清以后隶属于绍兴府萧山县,民国仍之。据记载说:“来姓:祖籍河南鄢陵,随宋室南渡,定居绍兴。后分两支,一在绍兴,一居本县今长河乡的长河头,后又分支于今浦沿及闻堰乡等地。”

    随着一声启轿,新人起。

    轿前伫立已久的新郎拱手请新娘出了轿门,身后一连串的鞭炮声响个不停,门口笼罩着一个大大的迷烟团,着实呛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进入洞房。大同小异的流程操作,简而言之,也省去了作者不少笔墨。

    高台楼阁,烛光熠熠,全县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今日来府有喜。花轿进了来府,新人拜了天地,这一整天的吹吹打打此刻刚刚散去,室内一对璧人相视而坐,新娘子凤冠霞帔、温婉淑良,新郎官明眸皓齿、气宇不凡,两人郎才女貌真乃天作之合。

    喜宴从黄昏开席,直至明月高悬。

    送走了七大姑八大姨,总算将儿子的终身大事尘埃落定,那边厢房,主人嘱咐过管家多个心眼照料一些新房的事后,夫人就扶着醉醺醺的老爷回了房。

    新娘子一人独坐在喜床上,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喜服里一层外一层将她裹得像个大红粽子,沉甸甸的头冠压得喘不过气来,脑袋儿晕得嗡嗡响。听老人说红盖头可不能擅自掀起,对夫家娘家都不吉利。她低眉抿着嘴唇,三更天起床洗漱,整整一天没有进食,肚子早就咕咕直叫,余光之下桌上的点心入了她的眼帘,她故意提了提嗓子,房内无人应答,便起身下了床踏。

    桌上摆着一对喜气洋洋的红蜡烛,旁边放着一把“称心如意”,还有一盘红枣、一盘花生和一壶交杯酒。

    该拿哪个呢?

    比了比数量,少一块应该没人会发现。

    于是,她踮起脚尖,一手轻轻扶着头冠,一手贼快地顺了一块糕点往嘴里塞。

    突然,嘣地一声,吓得她赶紧缩手,第二块糕点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她踉踉跄跄小跑回了床沿,挺着腰板端坐好,还不忘将嘴边的残留物舔了舔。

    “新郎官,让我们见见新娘子吧?”

    “夜深啦!”突然一男声进了房间,将另外一个请了出去,“快走吧!”

    来来回回,请了好多次,男子才将那些原本要进屋闹洞房的看客堵在了门外。好险,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班“洪水猛兽”。

    这时,他转头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糕点,便猜到是眼前这尊红盖子的“雕像”所为,见她笔直地坐在床沿上,不禁扑哧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准备逗一逗她。

    “你叫什么名字?想让我以后怎么唤你?”还没等新娘子平静下来,屋内响起那男子的声音。

    新娘子倒也不扭扭捏捏,很爽快地介绍了自己:“来少爷,我叫易嘉依,是萧山本地人,娘家是打鱼为生……”

    易嘉依,好奇怪的名字,按照做生意人的叫法,1+1不就等于2嘛。来燕希心里顿了顿,突然有了给自己新娘起绰号的兴致。

    “既然你叫我少爷,那我以后就叫你二小姐!”男子在屋内来回踱步,想出了一个不占她便宜的称呼。

    “我姓易,不姓二。”

    “一加一,不就等于二吗?我家是做生意的,家仆又多,这样比较好记。”男子略微风趣地解释道。

    易嘉依虽是渔家女,但今日是用八抬大轿进了府的,听见他将自己和家仆放在一块儿讲道理,并没区别开,心里自然有些许不悦,难不成他连自己妻子的名字也记不住,都说生意人无情,只认银子,这般看来传言倒是有些可信。

    “生气啦?”来燕希见新娘子没有吭声,身子自动向前凑了凑,“我叫来燕希,天下这么大,我俩能凑一起,可真是来之不易啊!”

    “缘分……”易嘉依尴尬一笑,心里默念道,“这该死的缘分,倒真的是来之不易啊!”

    “你识字吗?”来府是做生意的,嫁进来的媳妇多少也要懂点,来燕希想着日后若是能将她训练成个小跟班,搭把手也好,便询问起她的学历。

    “念过几年私塾,懂一些的。”

    突然,房间安静了几秒。在这几秒时间里,屋外的那些看客已纷纷散去,屋内的红烛燃得通亮。

    来燕希回到原处,倚门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稍后便卡一声将门把栓上,转头便叹息起来。

    “你说,人为什么要结婚?自由自在多好啊,你喜欢自由吗?”

    “自由的生活长什么样?”

    “不用被约束,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我哪里还有机会呢?”

    “无趣,一点都不好玩。”

    “婚姻岂是儿戏?少爷到如今还想着玩。”

    “难道你不想去外面看看眼界,成天喜欢关在这高墙里,要不是我爹娘,我早就出国找……”

    “出国找谁?”

    “就不告诉你,就因为你,我才出不去了。”

    “事到如今,少爷可以将我们的相遇看作是一种缘分啊!”

    易嘉依盖着红盖头,抿了抿红唇,对于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只能顺着他的问题,压着嗓子一一回应。

    易嘉依心里早已七上八下,虽然身子端坐着,但内心忐忑不安,毕竟今天头一回见到自己的丈夫,他的为人个性一概不知,只知道来府是萧山县有名的大家族。这婚事全由父母做主,婚后的日子不知道是福是祸,不知道公婆难不难伺候,不知道丈夫体贴不体贴……

    来燕希默默抬头注视着新娘的方向,见她紧张地攥着裙角,淡然一笑,心里明了,若不是儿子赌博欠债,老易头怎么肯将自己的女儿嫁进来府受这份为奴为婢的气。

    “那我们俩之间的缘分非浅哪!”来燕希背着手,冲着房内正中央的喜床,大步向前,那氛围没有丝毫新婚夫妻的甜蜜感,倒是像极了债主讨债的模样。

    易嘉依低着头,隔着红盖头,见他已经在自己眼前,不经往后移了移,赶紧伸出五指阻止:“不就是我家欠了你家一点钱嘛,都是小事,小事而已!”

    “是一点吗?想清楚了再说!多少?”没等易嘉依反应过来,来燕希一撩,红盖头唰地落在了地上。

    盖头拂过易嘉依的脸颊,她微微向后仰了仰,那双明眸正好直直地盯着来燕希,原来两人的眼距可以这么近,就连呼吸都开始紊乱,周遭的环境竟然还能听见谁的心跳声。不行,一定要坚持住,他还在逼债呢!不能垮啊!

    沉甸甸的头冠随着抬头那一下往床后倒了下去,解体成功,脑袋儿终于解脱,整个人瞬间躺平了。

    不对,头是不晕了,但好像越加喘不过气来,身上被什么重物压到,难不成是“鬼压床”。

    易嘉依歪头一看尴尬极了,左肩旁还躺着一个脑袋儿,这一下子倒了两人,她赶紧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来燕希见状,跳了起来,一边整理衣物,一边绰绰有词。

    原来他憋着一股怨气要和自己算账,可今天是两人的新婚之夜,不免也太快了些吧,她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深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在他眼前竖起右手食指,回应道:“不就是一千大洋嘛!”

    “好咧!”说时迟那时快,来燕希拉起易嘉依的手,奔向房间正中那张摆满果品的大圆桌。

    不知何时他早就从书房顺出了笔墨纸砚,一把推开眼前的果盘留出一些空间,放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说道:“我来说,你来写,这是我们的婚后协议书。”

    正所谓春宵苦短,入夜已深,该是就寝之际,两人还在商讨着细节……

    《来之不易夫妇婚后约法三章》

    第一条:双方不准过问各自的经济开销,来府每月发放月钱,实行财务自由;

    第二条:来家以船业为生,生意兴隆,交际复杂,不得过问男方每日工作去向;

    第三条:基于双方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在父母长辈面前必须佯装“恩爱”,但两年后若没有任何改变自动解除婚姻关系,给予对方自由。

    “怎么都是针对我的,就没有约束你自己的吗?”易嘉依搁下笔,越写感觉越不对,抬头盯着他,质疑道。

    “我有私房钱,你有吗?”

    易嘉依顿了顿,全家人的钱都拿去帮哥哥还债了,哪里还有什么私房钱,她将目光转移到了一边,摇了摇头。

    “我有工作,你有吗?”

    易嘉依又摇了摇头。

    “我还有……”来燕希原本还想找个理由吓退易嘉依,还没等他说完第三个,就被易嘉依阻止了。

    “打住,别说了,我什么都没有,你不用再炫耀了。”不就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富家少爷吗,除了有钱你还有什么,易嘉依心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唠唠叨叨烦死了。

    “那就一切听我的。”来燕希拿起桌上的红印,递向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签名按手印。

    望着这张不平等的婚约协议,易嘉依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好按照他的意思画押,心里蛮不是滋味的。转头一想不吃眼前亏,但如果自己委屈一点、隐忍一点,将他伺候好了,大少爷嘛,不都是那德行,往后在来府的日子会好过些。

    “给我……”来燕希迅速接过协议,眼神扫了扫,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纸面对折又对折,叠好后塞进了袖口。

    见到易嘉依原地不动,来燕希左右瞧了瞧,指着喜床说道:“早点休息吧……”

    易嘉依一听,羞红了脸,轻声拒绝道:“还请大少爷先……”

    没等话说完,来燕希已经将房门打开了,一阵阴风袭来,秋风扫落叶,还是冷了人心,吹醒了还在羞涩之中的新娘子。

    “你要去哪?”易嘉依睁大眼睛,追问着。

    “你管我呢?我是来家的大少爷,爱去哪玩去哪玩。”

    “你今晚就这么大摇大摆出去,你考虑过我吗?”突然一道黑影从外面闪过,怕是府上一些多事的家仆已在屋外徘徊多时,要是这种事传到娘家,易嘉依怕是又要被责骂一顿,她紧盯着这个即将逃跑的新郎,手却指着另一边的窗户,说道,“不准走……正门。”

    易嘉依一把拉回了来燕希,将房门紧紧锁住,张开双手拦在他面前。

    “好痛,放手!”来燕希急着甩开易嘉依紧抓的手,大声喊道,“你有这手劲,何不去当差?还来这里受这份委屈。”

    “别太过分,来少爷,我撑船打鱼的时候,你还尿床穿开裆裤呢!”

    对于易嘉依来说,“抓捕”一个区区的富家公子,游刃有余,好歹也是干惯体力活的人。

    “我不跟你计较……”来燕希心高气傲,一副不服输的模样,反复搓揉着泛红的手臂。

    “你若一味胡来,你信不信说不定哪天,我亲手送你进监狱。”

    面对易嘉依的强势,来燕希开始妥协:“好咧!听你一回,我翻窗出去总行了吧,绝不连累二小姐。”

    “你……你试着再叫一次?”易嘉依气得不知道该不该下重拳,又突然想到目前的处境,慢慢松懈下来,“你明早什么时候回来?奉茶的事别忘了!”

    “只要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的,明早准时见。二……”小姐两字还未说出口,来燕希就遛走不见了踪影,怕是易嘉依真的会向他挥拳而来。

    “易嘉依,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易嘉依扫了一遍四周,蓦然驻足。

    打鱼的日子虽苦犹甜,但这高墙内的生活像极了金丝笼,飞不出去,失去自由的人还会快乐吗。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一对红烛陪着易嘉依,她沿着桌子慢慢坐下,解开了脖子上的扣子,一整天的疲惫和紧张终于可以统统放下了,顺手拿起盘子里的红枣啃了起来,这今天最后一顿晚饭竟然赶在了黎明破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