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千佛山青城网咖
三楼办公室,我不得不将电脑暂停,捏了捏有些肿胀的脑门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小陈哥,俺一猜你就在这儿。”一个不太正经的山东版普通话带着用听就能感觉到的高兴在门缝处响起。
我不用看就能知道,这个时候的门缝位置肯定已经挤进了一口洁白的大白牙,然后就是即便是在有些黑灿灿的脸上依然还能看清楚的若有若无的雀斑,斑斑点点的脸上绽放着应该总也不会消失的傻笑。
有时候我会很恶趣味的想如果他失恋了目送女朋友离开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表情,不过以他的善良,能和他相处的女孩应该不会这么狠心吧。
“大龙,我不是给你说了嘛,队伍招募的事我真管不了,你得去问我哥,得他同意才行。”我实在被他那张笑脸看的有些头皮发麻,也没抬头,继续假装脑门疼的用手捏着脑门。
“不是,小陈哥,俺来就是给你说这事的,我面试通过了,这次来就是专门过来谢谢你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面的高兴更加浓了一些。
他想进来,不过门缝推开了一些后可能感觉没有我的同意就直接进来有些不礼貌,接着就问“哥,我进来行吧?”
我抬起来头,看了看那几个雀斑,他就用那口大白牙看着我,他的动作看的我有些想笑,那张无论何时总是开心的脸现在看来就好像挂在了门框上。脸上很高兴但是也又有些害羞,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态度还是他本身就感觉最近三天两头的总跑我这确实是打扰到了我。
我看着他的样子,一米八多的大高个,非要哈着腰往里看,现在看着也就像一米六。
我站起来给他开了门,他赶忙侧身,扶助了门把手,侧身进了办公室。
大龙进了屋就一个劲的傻笑,两手互相搓着微低着头就站在门后,也不找地方坐。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说我办公室是不算大,但这个样子,我怎么感觉他到是像在进小人国的房间,不敢抬头怕撞了脑袋的感觉。
我并不讨厌大龙,相反的我其实挺喜欢这人,老实本分而且特别勤快,只是有时候会有些固执。
当然我不讨厌他的前提是他别有事找我,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
大龙姓张,算是我的半个同乡,以前是这所网咖的网管,刚来那会比现在还要腼腆一些,当时这家网咖还是我哥在管理,以陈南挑剔的性格,也不知道他这么腼腆的性格是怎么通过面试的。
我哥就是陈南,严格来说是我堂哥,他在我们家族就是一朵奇葩只不过后来绚丽了而已,老一辈的人对他痛恨不已,说他败坏家门,不务正业,天天除了玩游戏就是玩游戏,把家里比他小的这几个人都给带坏了现在都争着要跟他不学好。
所谓的不学好就是玩,玩游戏的玩,为了玩,陈南的执拗曾经到过丧心病狂的地步,我哥玩游戏大概分为两个阶段,从皮开肉绽到定制西装。
为了玩游戏我哥被我大伯吊过房梁,挨过皮带,据说当时的场面很限量,那时我在学校,没见识到当时的血腥画面,不过我叔家小妹恰好见过,还被当场吓尿了裤子,我小妹现在已经上了高中,可每次见到我大伯还不敢正眼看他,应该就是那时候吓得,我倒是觉得我大伯平时还是挺和善的,应该不至于太过血腥,不过架不住我小妹一直给我渲染那时候的画面,后来再见到大伯的时候我也开始有些拘束起来。
那一次的家法除了让陈南好久没再回家之外,对玩游戏这事并没有产生家长们喜闻乐见的效果,其实我感觉以我哥的性格,反而起了推动作用,后来的陈南经过自己的努力和争取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当然也和游戏有关;
从那以后他在我们这一辈中,简直就成了一个活在眼前的偶像,为了玩游戏不屈服于恶势力(我大伯),横眉冷对各中戳脊梁骨(其他叔叔们和吃瓜邻居),最终靠玩抱得美人归(我嫂子就是他在打比赛的时候勾搭上的),也靠玩游戏有了自己的公司,也就是我现在当店长的这家网咖,又专门网罗了一些人陪自己玩游戏,成立的自己的直播工会,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屌丝逆袭记。
“哥,俺这次来还有一个事”大龙坐下来打量了一下我的办公室说道。
我听到他有事,思绪就像被一只大脚踹了一般,瞬间拉回了现实,我有些头大。
张大龙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这是我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当然也是最不好的,至少我感觉很不好,执着的人要做一件事是真的要去做的,而且是要做好的。
对于我来说看一个执着的人去完成一件事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但是被要求参与进来肯定不是件好事,至少对我来说不是,因为我不够执着,而且因为我哥的原因,有时候我并不需要执着就能得到很多自己想要的。
我在想如果他飞扬跋扈一些,又或者性格乖张一些,他有事情求我我还能拒绝起来心安理得一些,但他处处礼貌,还笑脸相迎,每次他有事找我,如果我没有同意,弄的我总会有一种负罪感,好像是拒绝了一个一心向善的机会。
不过人我已经让了进来,我总不好不听就给撵出去,于是只能让他说,一边盘算着怎么拒绝他。
有我哥在,我的理想是当一个万事不愁的伪二世祖,万事不操心,万事不求人,托我办事情,我很为难的,我自己的事情我都是尽量能拖就拖,何况别人。
“大陈哥说过一段时间有一个职业战队预约了一周的训练赛,让我问你要不要参加”
我一听完就“嗯”了一声,就要拒绝,“这个事,有些…“,我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直到他看我疑惑以为没听清,就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求我办事啊,我心道,不过他说的这事让我更加纳闷起来,心说这王八蛋今天这是转性了,以往有这样的好事可从来没想到过我。
这种训练赛其实就是很多队伍找的陪练,这种事在职业队伍或者半职业队伍里面经常发生,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用低廉的价格足一群实力不错的陪练,磨合自己的队伍,第二种是一些隐秘的战术,在正式比赛前还没有成型,需要人来配合着练习,我哥工会接的一般都是第二种当然这中间还要签一些比较严谨的合同或者保密协议啥的。
这都是对方的付费项目,也就是说去打比赛的人都是可以分到这笔外快的,以往这种训练赛都是工会名下的那几个大主播或者潜在职业去的,我要求过上场,结果全给我否了,说我战术风格不匹配,我就去他大爷的。
这次能想到我,我挺意外。
其实我真的不菜,相反还是有点天赋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受他影响,我也是个游戏迷,我也曾经为了能有个上场的机会疯狂过。
练枪不用说,我甚至抽出时间研究了所有能找到的比赛视频,对于这些职业选手的喜好和特点简直如数家珍。
大龙看我一直不说话以为我不想去,就说“哥,这次我感觉你应该去”
我哦了一声,心说我只是在琢磨这件事本身,该不会是那种磨合队伍的陪练吧。
他这么一说我挺好奇,纳闷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怎么说,难道这次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一听我问他,就往前探了探身子,还没开始说话,已经先笑了起来,“这次是南禹电竞,而且据说和以往的战术对抗训练不同,是无限制的比赛,而且“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顿了顿,“而且付费比例是按照输赢场次来算的。”
我对奖金是有兴趣的,而且是非常感兴趣,如果对方不是的战队不叫南禹的话,我的关注点会只在奖金上。
南禹电竞!就那个高价从我哥手里抢走收购名额的战队吗?
大龙点了点头,说这个他听着是这名字,应该不会错。
南禹电竞我是知道一些的,要说到它还要从他改名之前说起,当时陈南已经处于职业末期,就想着准备入股这家电竞俱乐部,当时合同都拟好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截了胡,当时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关于这件事情几乎没听他说过,只是有一次在饭桌上他的一群朋友喝醉了提到过一些,我才知道了一些端倪。
那是一场两个人讨论晚上吃什么心血来潮攒的一个饭局,那几天我嫂子因为工作原因在外地出差,我哥终于没人管,野的不行,至于我,是以司机的身份来到的现场,我哥美其名曰提高我的社交能力,这种理由当然不能哄骗到我,不过饭局之后到他下一个饭局之前他那台路虎揽胜使用权对我这种人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当然这是他的规定,只要车到手,归还时间具体还是要看车的油箱刻度以及中途能不能被他遇到给半道将车劫走。
这种饭局对于我来说是很无聊的,饭桌上都是他们的峥嵘岁月云云,我竖耳听了几句确实没有新鲜的就开始和手机上的斗地主交流感情,当他们几个都喝的有些断片的时候我才对斗地主也失去了兴趣,抬头看看是不是要收场。
这时我听到他们正在含糊的聊一些我哥将要退役时候的事,这件事我几乎没听过,当时也是实在无聊,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八卦一下看看有没有稍微新鲜点的事情,我当时对于这种酒后的八卦也仅限于新鲜而已。
几个酒腻子已经口齿不清,好在脑子也开始不好使起来,我听没听清的他们总要重复好几遍,于是我听了一个大概。
在我哥职业生涯的后几年,已经开始运作退役之后的安排,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转到幕后,运营属于自己的一家职业电子竞技俱乐部。
看样子陈南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眼光倒是足够长远,说起来我们家有这样远见的我二叔算是一个,不知道这是不是家族遗传,还是这几年在外面摸爬滚给逼出来的。
陈南属于实干派,有了方向的他开始频繁的和各大俱乐部的高层接触,这个时候的我哥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赛场上的事情门清,但是俱乐部运营基本等同于半瞎子,所以一开始的打算是利用平时各种比赛积攒下来的钱先用入股的方式参与进来慢慢摸索,等完全吃透了再看看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但是我哥本身是一个性格比较乖张的人,这一点从当年被我大伯打成那样,最终还是走上了电子竞技这条路就能看的出来,也许开始是为了宣泄自己的情绪,也许本来就是性格使然,比赛的时候他永远是最张扬的那个,所以不可避免的,不管是赛场上还是赛场外,他都得罪了不少人,最离谱的传言说有人要出十万买他一只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哥现在还零件健全的经常在工会里面得瑟过来得瑟过去的,想来也就是有人口嗨一下而已。
“得瑟?你哥何止是得瑟,他简直就是…,就是…,对,你哥就是得瑟“说话的那人显然已经酒精入脑影响了发挥,平时我记得他是一个挺健谈的人,没想到这会儿也卡了壳。
五年前。
武汉洪山体育馆
刚刚落成的穿越火线电子竞技比赛场馆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批参赛队伍。
陈南带着其他的四个队员在参赛的十支队伍中第一个出场,按照正常的流程,主持人会根据顺序依次介绍每个人,其中包括每个人的位置,以及各自擅长的位置,比如说谁谁谁是第一突破,善用枪械是m4,号称死神镰刀,谁谁谁是断后,善用枪械也是m4,号称残局大魔王等等等等,等五个人都介绍完之后,第二支队伍上场,再重复上一个流程,最后就是双方队长互相的发言时间,一般也都是一些无关同样的官方是发言,偶尔会有人放放狠话或者谦虚一下,希望待会比赛的时候对方能下手轻点。
可是这一次第一支队伍刚刚站定,主持人开场白刚说到一半,作为队长的陈南已经自顾自的走到了主持人面前示意主持人将话筒给他。
主持人是一个长相恬静的小姑娘,看样子也就大学刚毕业的样子,今天是她的第一场主持,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电子竞技暖场环节,以自己大学时优秀的业务能力,应付这种固定模式的现场主持绰绰有余,没想到会遇到突发情况?不知道是他上台前没被交代流程环节还是这哥们突然发了癔症。
主持台上的她就是一怔,还好优秀的业务能力以及以往参加的各种实践经验让她只是一个瞬间就让自己的大脑再次高速运转了起来。
只见主持人微微一顿,脸上的表情不变,身体轻轻后退两步,向着陈南走了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身体前倾微微一个点头恬静一笑:“青春不散场,追梦正当时,看样子我们的选手已经开始有些急不可耐“说着,主持人脸上甜甜的微笑不变,而后余光已经转向了台下的导演。
这是一种很老道的处理方式,慢慢后退的两步会让整个现场直播的画面不会出现停顿感,以让摄影机可以停留在现场主持人身上而不显得脱节的感觉,从而留出几秒的时间等待导演的指示,如果导演摇头,那支持人提前伸出的右手请的动作就会顺势请向选手一开始站立的位置,示意选手可以稍事等待,,让双方都不会尴尬。
此时的导演轻轻的点了点头,可能导演认为这个时候,顺应台上的发展效果可能会更加自然一些,或许还会有更意想不到的效果。
主持人得到指示,脸上微笑不变,伸出的右手掌心向上轻轻做了一个礼让的动作,顺势将陈南请到了舞台的中央。
主持人的动作没有丝毫违和,声音再次响起时也没有丝毫的停顿感。
“鲜衣怒马少年时,青春峥嵘赛场见,陈队长如此迫不及待,是被现场的气氛点燃了吗?“
精妙的话术,女主持几句话就将主动权轻轻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你可以发言,但是不能是失控般的畅所欲言。
对于主持人的处理方式,导演暗暗挑起了大拇指。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在想,想当年我哥被我嫂子迷成那个德行是不是就是从这开始的。
陈南接过话筒冲主持人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开口说道:“我是有些迫不及待,不过不是因为接下来的比赛,而是因为两个月后的韩国邀请赛,众所周知,邀请赛里面出现了一支我特别感兴趣的队伍,当年的那一斧子才让他们停服了这么短的时间………“
主持人突然感觉脑门青筋突突直跳,我相信如果不是现场直播,那种来自主持人身上的暴走情绪,恐怕我哥当时血溅当场都有可能。
不是她不喜欢听这样的言论,相反的,如果她今天也在观众席,知道事情原委的她现在肯定会高兴的不顾自己的淑女形象跳起来呐喊,可是她的职业性质让他不能这样。
主持人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虽然不能说面面俱到,但是这种在当时轰动整个圈子的事情肯定特别清楚,2012年wcg穿越火线世界赛,中国队对阵日本队,黑色城镇,上半场中国队明显不在状态,运气也要差了很多,日本队6:3中国队,以极大的优势进入到下半场的比赛当中,此时的对战室内日本队要比中国队活跃的太多,他们的队长起身透过对战室的巨大玻璃伸出了四根手指向赛场的观众和自己的队员示意,再拿四分我们就能在这场比赛让中国队出局。
可是要想赢下比赛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伸伸手指就能可以的,下半场中国队终于找回比赛状态发挥出了可怖的实力,以及难以现象的抗压能力,日本队举起的四根手指最终到比赛结束再也没能弯下一根。
全场的气氛终于在比分8:6,就在那一把自上而下的斧子迅猛的落下,划过那名塞斯的胸膛,继续下滑,将比分狠狠的简单粗暴的而又光彩夺目的推到9:6的时候达到了沸点。
当时的台下观众席已经热血沸腾,可是主持人已经无暇顾及,她正在试图组织语言。
这人怎么说话这么直接,你能这么想,也能这么做,但别说出来啊,现在可是直播画面,多年以后鹿小小想起这次的主持经历还对着她旁边已经成了丈夫的陈南咬牙切齿。
“陈队长原来是冲着世界冠军来的,那肯定对于国内的队伍都了如指掌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话是对对手说的“鹿小小赶忙调整,将随时都有可能崩坏的采访拉回正轨。
“这个赛季的邀请赛名额就不要给我们抢了,你们也抢不过,我的提议是,他们那群人先让我们打爽了再说,再不打,我怕他们又停服了“陈南直视着摄像机不依不饶的说道,说完还不忘举起右手的四根手指,看了一眼,像是穿越时间看到了当年的那支手一样,轻轻的说,不知道他们同时举着两只手的时候会不会更好看一些。
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将这样的私人情感高调的宣扬出来,一点也不在乎这句话要让旁边的主持人烧掉多少脑细胞才能和风细雨的应付过去。
短短几句话虽然没有慷慨激昂的煽情煽动,但是每一个字都充斥着煽动现场气氛的燃料与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