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这身诸葛亮同款去郭府,吴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种运筹帷幄之中的感觉。
走下马车,吴驹手持羽扇对门房说道:“烦请通报一声,我有事求见郭公,请与他说,我可为其解忧!”
门房上下打量了吴驹几眼,兴许是真被吴驹这身打扮唬住了,也并未多说什么,屁颠屁颠的跑去禀报了,不一会回来将吴驹迎入郭府。
郭开如今是赵国的大夫,地位中等偏上,但远没有进入决策层。
其主要原因,是决策层座无虚席,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假相廉颇、武襄君乐乘,个个要实力有实力,要背景有背景,郭开挤破脑袋也进不去。
其次要原因,大抵便是他自身了,赵孝成王颇有识人之明,在郭开初次进入其视野时,赵孝成王本能的不喜欢他的阿谀奉承,偏偏郭开此人外强中干,拿不出什么实打实的政绩,官位自然也就升不上去了。
进入郭府后,吴驹才发现外部看着府邸很小,规格上丝毫不逾越,不会超过比他官位更高的人,但内部别有洞天,十分豪华。
一路被带至书房,吴驹终于见到了郭开。
此人脸长如马,小眼睛中闪烁着精明,蓄着两撇八字胡,身材瘦高。
“拜见郭公!”吴驹拱手一揖。
郭开抬头,打量了吴驹一番。
这羽扇纶巾的气质,令郭开也惊讶了一刹,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底让他当即判断出这是个有身份的人,再不济也是有学之士,于是给予了一定尊重,起身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吴驹拱手一揖:“在下复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
“原来是诸葛先生,适才阁下说能为郭某解忧,可我并不知道自己有何烦忧啊!”郭开微笑道。
吴驹呵呵一笑:“亮来到邯郸不久,偶然听闻郭公在市间收购奇珍异宝,想来定是为太子偃庆生?”
郭开恍然:“原来是这件事,倒是确实困扰郭某多时,那诸葛先生要如何为我解忧呢?”
“亮走南闯北,手中积攒了几件宝物,今日特来献宝!”吴驹说。
“哦?可否一观?”郭开顿时来了兴致。
坦白讲,为太子生日送礼物这件事他提前一个月就在做,也网罗到了许多宝物,可是始终没有找到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宝物。
什么美玉、名剑,太子偃贵为一国太子,怎么会缺?就算缺,也是缺和氏璧那样的美玉,湛卢那样的名剑,而那样的盖世宝物连诸侯都很宝贵,郭开显然弄不来,于是只能另辟蹊径,主打一个“奇”字。
但“奇物”那可就更不好寻了!
吴驹将自己一同带来的三只箱子,放在书房的桌案上。
打开第一只箱子。
呈现出来的是一只瓷瓶。
“这是一只霁蓝釉镂空云纹梅瓶,出自于吴驹瓷器厂,色泽深沉浓烟,雕刻的云纹十分大气,工匠手艺堪称炉火纯青,整体而言雅致而不失简洁!这种瓷器需要用在石灰碱釉中加入co作为着色剂,一次性烧制而成,十分困难,简直就是现在瓷器烧制技术的巅峰之作!而且这种镂空样式的梅瓶,目前天下仅有一件,举世无双!”
“依郭公来看,可否作为为太子庆生的礼物?”吴驹问。
郭开被他这一通话术说懵了,什么石灰碱釉,什么谁哦,说的他一愣一愣的,但不得不否认,这瓷器太漂亮,郭开就算没什么鉴赏水平也能看得出来其价值宝贵,他把梅瓶拿在手中把玩着,两眼都放出贪婪的光,说:“行!太行了!哈哈哈!诸葛先生解我燃眉之急啊!”
吴驹暗自笑,小样,哥还唬不住你?
这种瓷瓶,他那里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是不是举世无双只在他一念之间。
不过郭开当然不知道,吴驹瓷器厂的瓷器如今在赵国才刚刚流行起来,并且还大多是量产的青白瓷,瓷器厂的这些新瓷器因为色泽简洁高雅,远比以前的原始青瓷好看,所以备受公卿喜爱,但稀有釉色就十分少见了。
更何况霁蓝釉哪怕在秦国也没流通,仅仅是试验品。
郭开果然问起吴驹是从何得到这件瓷器的,吴驹的解释是咸阳那边拿了一批瓷器出来售卖,他没说谎,临走前他确实嘱咐瓷器厂取几件放出去,但具体信息通通保密,走的内部消化的路子,没人知道那些瓷器是什么釉色。
郭开倒也没有生疑,又问:“那这另外两件又是什么?”
问得好!
吴驹打开第二支盒子,从中取出一只金属长筒。
“此物名为万花筒,郭公请观!只需将其对外眼睛上,闭上另一只眼,便可窥见其中奥妙!”吴驹递了过去。
郭开照做,当看见万花筒中景象时不由得大骇!
里面五颜六色,十分神异啊!
吴驹这回不扯高科技了,开始搞底蕴背景那一套,说:“此物最重要的就是筒中奇石,此石晶莹剔透,乃是世外之地,蓬莱山上天生地养的神石,昔日有高人出海,从仙山取回,窥之可见五彩斑斓之景,乃是世间第一等奇物!”
郭开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妙哉!妙哉!秦国的瓷瓶,海外的奇石,这等宝物诸葛先生都可拥有,真是神通广大啊!”
“哈哈哈哈哈,郭公谬赞,在下并无长处,行走多年,主打的无非是一个朋友多而已。”吴驹说完,扯回正题。
“这两件礼物,郭公可以送给太子偃,定可讨其欢心!”
郭开好奇的问:“那这第三个盒子里是什么?”
“当然是送给郭公的礼物了,登门拜访,亮怎会没有备礼?”吴驹摇着羽扇。
“哦?!”郭开顿时来了兴致。
吴驹便示意他将盒子打开。
郭开将其打开,竟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郭开诧异:“诸葛先生这是何意?”
吴驹微微一笑,用羽扇指着盒子,说:“我要送的东西不是这盒子能盛得下的。”
说到这里,他也不卖关子了。
“我想送给郭公的,乃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郭开眼中闪过异色。
“这话倒是令郭某十分感兴趣了,那不知诸葛先生打算如何做?”
吴驹说:“这便说来话长了,但第一步我已为郭公准备好,正是先将这礼送出去。”
郭开颔首:“郭某明白,但也不明白。”
“郭某自认为身无长物,又有何吸引诸葛先生送我荣华富贵呢?”
吴驹微微一笑:“亮初来邯郸,人生地不熟,自认为有几分才华却无处施展,恰逢郭公,愿意为郭公门客,为郭公谋!”
郭开虽然贪婪,但也不是笨人,还没得意忘形到离谱的程度,知道吴驹这么做必有所图。
于是故作讶然:“诸葛先生神通广大,自可有更好的去处,何以来找我?平原君喜好养士,号称门客三千,门下曾有毛遂等人,如今皆入朝为高官,投入平原君门下岂不更好?”
吴驹腹诽,你也算有点自知之明。
他说:“平原君垂垂老矣,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我投入他的门下,过不了多久便要改换门庭了。”
吴驹的回答很有说服力。
郭开又问:“信平君廉颇,贵为假相,待平原君故去,他便是赵相,有何不可?”
若不通晓其中事由的人,可能会有别的回答,但吴驹却知道郭开与廉颇素有间隙,并针对这件事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乃是郭开阿谀奉承的性格令性格直来直去的廉颇厌恶,数次出言讥讽,于是便结下了梁子,于是故意说道:“廉颇一武人,粗俗不已,还常常摆出冠冕堂皇之色,我素来不喜。”
郭开眼睛一亮,瞬间找到了认同感。
于是连连点头,拉着吴驹的手说:“英雄所见略同啊!郭某也很是厌恶廉颇此人,他难道就是什么好人吗?非要说得好像天下人都不如他正直,令人作呕!”
吴驹被他拉着手,不免有些嫌弃,好在郭开随即便松开了,又问:“信陵君魏无忌名震天下,正值壮年,同样广收门客,昔日有侯赢、朱亥等门客,有何不可?”
“信陵君如今并不在朝中为官,他是魏国臣,是魏王的弟弟,可是窃符救赵事件后便不敢回国,怕遭到魏王报复,常年居住在赵国,夹在两国之间,治理赵国予他的封地,而不再带兵打仗,也不治理国家。”
“我与郭公一见如故,也无需遮拦,为人门客,最终当然还是要自己入朝为官,做一番事业的,可是在信陵君门下,我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吴驹做出一副诚挚之色。
他打了一通真诚牌,郭开十分受用,毕竟他自己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倘若
他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又问:“平阳君赵豹呢?”
“平阳君很有主见,对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并且十分坚定自己的第一反应,所以收门客不多,我去他那可能要吃闭门羹。”吴驹呵呵一笑,摇着羽扇。
他说道:“平原君垂垂老矣;信陵君终究是魏人,无法为赵国谋,说不定哪天还能与魏王冰释前嫌,继而回国;平阳君赵豹年纪同样不小,甚至……赵王也已经老了!”
郭开此时已经完全被吴驹的思维牵着走。
吴驹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必急于当下,而是要将目光放长远,投资下一代!郭公正值壮年,在现任赵王手下没有身居高位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您与太子偃打好关系,来日高官厚禄,岂不唾手可得?”
郭开被他说得眼睛发亮,仿佛已经看到丞相之位近在眼前,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呆呆的说道:“是极!是极!”
吴驹观其神态,便知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如此,郭公若不弃,请受亮一拜,亮从此便是郭公门客了!”
说罢便要作揖。
郭开连忙将他扶起:“诸葛先生快快请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又怎会嫌弃你?郭某得您这样一位高人指点,高兴还来不及啊!”
他叹气:“慨叹我半生并未有大作为,郁郁不得志,今日被诸葛先生这么一说,才觉得豁然开朗啊!”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吴驹说完,自己都不由得感慨把这么一句千古名句拿出来忽悠对方,实在是太便宜对方了。
“是极!便是这么一个道理!”郭开见对方出口成章,更坚信自己是捡到宝了!
吴驹说:“实不相瞒,在下还略懂一些相面之术,虽然不如传闻中的唐举那边神奇,却也小有成就,郭公天庭饱满,必然儿女双全,父母长寿,双眸之中的‘势’十分长,必然有大作为,只是立业的时间要偏晚,早年蹉跎不断,四处碰壁,中年小有成就,之后才开始飞黄腾达,乃是中年得志!”
郭开回顾自己一生,发现都能对得上,恨不得当场喊一句诸葛半仙!
“况且现在有我助郭公——不知郭公信我否?”吴驹问。
“信!当然是信的!”郭开连连点头。
吴驹颔首:“那便行了,在下定会助你实现愿望,成就一番大业!”
郭开激动不已,拜道:“郭某一切听从先生言!”
他说:“诸葛先生是为郭某谋划,郭某又怎能收你宝物,这霁蓝釉镂空云纹梅瓶和万花筒,郭某会折算成钱财给先生,这是我对外搜罗宝物的时候就约定好的。”
吴驹制止,说:“郭公此言差矣,这礼物是为郭公换取荣华富贵的入场券,我一眼便看出郭公是忠义之人,我今日助郭公,郭公来日必然也会助我,这何尝不是一种投资呢?所以钱财便无需再提了,来日我必然有需要郭公助我的地方,届时郭公莫要推脱便好。”
他把郭开的身世经历查了个底朝天,此人生性贪婪,十分爱财,所以他又怎么可能让对方出钱呢?
何况一个梅瓶,一个万花筒,前者制作还会复杂一些,后者根本就是个三棱镜,对他而言本就不是什么大的成本,主打的就是一个以小博大,事半功倍!
这个投资和回报的概念,郭开觉得很是中听。
总结下来就仨字,不用花钱!
这可太符合他的本意了,这两样东西皆稀世奇珍,他觉得必然价值不菲,要是真让郭开掏钱,他是要心疼好一阵子的。
而现在吴驹拿出一套说辞,还摆出一副坚持不收钱的架势,这就让郭开很舒服了。
他摆出一副这怎么好意思呢的扭捏架势,装模作样的踌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说道:“那好吧,今日诸葛先生的投资,来日我定百倍奉还!”
吴驹点头,笑道:“话说,在下初来邯郸,旅店又多有不便,不知……”
“这好说,我这就让下人收拾房间,先生今日就搬到我的府邸上来住!我要设宴款待先生,正好我这里有几坛上好的烧刀子,我们今天把酒言欢!”郭开十分豪气的说道。
“哈哈哈,好说好说!”
此时的郭开,丝毫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的目的会让邯郸为之大乱。
更不会无端联想到这位“诸葛亮”的身份竟然会是吴驹。
吴驹露出笑容。
他的计划,初步成功了。
此时正值上午。
邯郸城中,贩夫走卒在叫卖,酒肆茶庄在忙碌,赵王丹、平原君赵胜各自在宫中和自己的府邸上处理政务,嬴政在院子里苦读文章,休息时便站在庭院中看着那棵枯树久久失神,憧憬着离开邯郸的那一天。
邯郸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一个自称“诸葛孔明”的老硬币,此时光明正大的潜伏在了邯郸,获取了郭开的信任,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步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