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让云州平安,甚至保持地热,保持如今肥沃的土壤,养活万千黎民,最好的办法是不改变原来的形势,让金乌剑代替金乌,永远沉眠在云州地下。
永远不要“拨云见日”,让太阳继续温暖云州大地。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哪怕高远侯他们自私一点、无情一点,真的这么干了,也不可能永远隐瞒住所有人。到时候天上那些强者下来索要金乌剑,所造成的危害远大于留下金乌剑的好处。
所以,金乌剑还是需要找到归宿的。汤昭这个兼职东君也不过是过渡罢了。别说他不是顶尖强者,就算他足够强大,能够拒绝所有人,他也不能理所当然将一把仙剑扣在手里做副手剑。人间依旧需要更多新成长起来的强者。人间、世界就是靠着众生带剑、万象皆剑,万众一心才能抵挡天魔、保持平安到今日。
汤昭受到前人庇护才成长至今,也应为剑客的代代传承尽一份力。
所以金乌剑不能留在云州,汤昭早晚要去解决这件事,高远侯也只是很大胆的拖延一段。
汤昭沉吟道:“我可以用金乌剑为地下充能一次,应该可以坚持久一点,最多能坚持一两年。但肯定还有衰竭的一日。”
高远侯道:“那就要麻烦你了。能拖延几个月甚至几年自然是好的。但是最后还是要解决问题。剑的问题大概只有剑能解决,有空洞就要弥补。或许要用特殊的剑法才能填死这个窟窿。我想想,谁的剑的力量恰好能填上这个坑呢?”
她见多识广,认识的高手肯定比汤昭多。但是层次摆在那里,她能借助的力量不会超过剑侠。要用次一等的力量补一个仙剑的窟窿,那必须要针对性非常强的那种,以属性相克勉强弥补力量不足。
刑极这时已经把汤烧热,往里放新鲜磨出来的豆腐,此时跟着头脑风暴,道:“补窟窿的方法应该是不止有一种,可以用水,也可以土,岩浆也很好,还能保持地热。但最重要的是有能快速膨胀的属性。哪怕是块豆腐呢?只要能把云州地下填满也行。”
高远侯接了一句道:“豆腐不能膨胀,豆泡还有可能。不对,怎么想起豆腐来了?记得不要放芫荽。”她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无限膨胀还要有实体最难。我只认识一位剑仙,要是付出代价未必不能请他出手。但是他的剑是不行的,剑象剑势都不适合填坑。”
汤昭道:“无限膨胀啊……”
他心中一动,好像有思路了。
“上古神话里,好像有这样的东西。上古先贤曾经用它来堵住滔天的洪水,那就是……”
“息壤!”
汤昭想到这里,突然茅塞顿开,不由自主在船上狠狠一拍,他如今何等力气,小船登时一斜,差点栽倒水里。高远侯和刑极同时抢上来,在另一侧按压,把船压平。然而这么一压,刑极便没顾上他炖的汤,登时扣翻在船,三条鱼加七八块豆腐一起翻入水中。
刑极咧嘴,怒道:“臭小子毛毛躁躁干嘛?剩下的鱼都不够一人一条了。”
汤昭讪笑道:“抱歉抱歉,那个……我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一时忘情。”
刑极气咻咻道:“稳重点儿吧,这么大剑侠了,还学不会装……心有惊雷面如平湖。在我们面前也就罢了,难道在别人面前也这样?”
汤昭道:“在别人面前当然不这样。”
高远侯急急道:“你想到了?”
汤昭道:“我想到了。就是坤剑嘛!就是剑州那把剑!”
坤剑的剑象不就是息壤?而且特长就是造陆、造山、造岛,这不是天造地设用来填坑的?
汤昭的剑州之行是铸剑师界的事儿,高远侯和刑极都不甚了然,刑极甚至没听过坤剑的大名。高远侯也只有一点儿印象,问道:“坤剑也是仙剑吧?那如何请得出来?”
汤昭道:“是一位前辈的圣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借。”
借嘛,就是用剑谱借,不需要经过本人同意的那种。
当然以他上次执掌圣剑发挥出来的水平,大概是不足以覆盖云州的,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已经成长了。他愿意全力一试。
实在不行,再向金乌剑借点力量呗。
他说的既自信又随意,一眼看过去已然成竹在胸,把高远侯和刑极都镇住了。
剑圣啊,那真是传说都不能算,得是神话里去找的人物,那样的存在跟你很铁吗?
即使是人间顶级的剑侠,刑极和高远侯对汤昭都有些叹为观止了。
这眨眼间,这少年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虽然惊叹,但汤昭说能解决,高远侯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半。道:“这件事有了方向再好不过,那就要拜托你了。再就是龟寇。你没把那么多龟寇大员一股脑搬回来很对,咱们云州吃不下这条大鱼。不过可以卖掉。”
汤昭疑惑道:“卖掉……”
高远侯道:“卖给那些早就想找龟寇麻烦的人。龟寇纵横多年,虽然不无靠山,但总有真心看他们不顺眼的大人物。我有渠道,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对大伙都有好处,比如说……你想不想要个爵位啊?”
汤昭愕然,道:“爵位……君侯您的那种吗?”
高远侯笑道:“正是,你要不要当君侯?”
汤昭一时懵住了,高远侯道:“龟寇是你擒住的嘛。虽然我老起脸皮,要拿你的战利品给云州换些实惠,但总不能把你撇下。你之前已经是检地司副指挥使,在云州算是不小了。再往上一步,只有正职了。”
汤昭忙摇手道:“指挥使我可做不来。”
高远侯道:“你的实力是够的,但资历终究太浅了。要坐稳需要解决很多麻烦。你未必有时间处理这些。”眼见汤昭连连点头,微微一笑,道,“而且麒麟剑做的也不错。我也不能随便换人。你这个年纪正是在剑道一途高歌猛进的时候,无需做太多庶务。不如先把爵位提上去,这是一个资格,将来你空闲下来实力够了,资历也够了,可以随时胜任任何职位。”
刑极这时突然道:“要让阿昭直接领京城的爵位么?”
这句话细琢磨有些意味深长,高远侯隐晦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慎言,道:“爵位当然只有京城颁的才是正统,不然关起门来自己叫自己君侯不是贻笑大方吗?出名要趁早,上位也要趁早,我给阿昭请封,看能不能弄个列侯来玩玩。”
汤昭眨眨眼,他毕竟是个年轻人,要说他淡泊名利还早几十年呢。他只是不特别追求世俗的功名利禄,但白捡一个也很开心。
高远侯道:“那么你先歇一歇再做云州的事。或者先评估一下需要需要借外力,需要的话我尽量筹措,筹措不开就把这些条件开到卖龟寇的价钱里,总能筹措到。”
汤昭道:“好的。”他有金乌剑在手,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决心先实验一下,如果现在能成就趁早解决隐患,如果还差些,就闭关十天半月,把第二剑意悟出来,到时候再一拟持,怎么也比得上正经剑仙了。金乌做到的事他难道就做不到吗?
现在的汤昭就是这么自信,说他有点飘了,那是有一点儿,但像他这个年纪,这个成绩,飘一点儿不也很正常吗?
他这还算收着呢。
当下几个严肃的话题谈过,剩下的话题也非急在一时三刻。汤昭大战之后根本没有休息连夜赶回来也觉得疲累。高远侯适时地止住了话题。
此时小船静静地漂进了一处支流,水流狭窄,堪堪行舟。两旁树林茂密深幽,仿佛秘境。
就见树丛深处有一建筑,是座独栋小院,在绿树环抱之中,颇见精雅。高远侯道:“这是为你准备的暂时歇脚之处,一应之物齐全。你先暂住,等刑极把营地清理的差不多你再回去。”
汤昭此番回来机密等级陡然倍增,纵然是朝阳营地的旧部很多人也不够资格接触了,当然要再细细的过几遍筛子。
汤昭答应一声,上岸去了。岸上有青衣小童来接,引他去安置。
等汤昭离开,刑极还是把刚刚未尽之言说透:“君侯,您何必让阿昭领取朝廷的爵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岂不是对朝廷有了义务?那朝廷有什么值得阿昭效力的?若是国师请封来的更麻烦,还不知有什么后手牵扯。虽然说海阔凭鱼游,天空任鸟飞,但也不用往泥潭里游,往阴霾里飞吧?”
高远侯悠悠道:“有了爵位有什么不好?至少有个名义,将来你们去投奔不也有个说法?”
刑极眉毛竖起,带了些怒气道:“君侯!”
高远侯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开玩笑。我这个剑意是注定时日无多的,而且随时还可能再折寿。到时候云州交给谁?总不能将咱们一起做出来的事业半途而废。时间太仓促,你们之中没有谁能跟我平稳交接。如果找不出一个威望能服众的,那至少要找一个实力能服众的。如果运气好,将来阿昭到了那个境界,稳在众人之上,做云州之主有何不可?你们也能继续施展拳脚,再好不过了。”她看到刑极的表情,道,“日月更替,吐故纳新,这是天道。世上哪有长生不死之人?你又何必做小儿女之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