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帝国西北边境的碎叶城连续下了几日的大雨。
大雨滂沱,从远处看去,碎叶城仿佛怒海中的一叶孤舟,掩映在一阵阵雨幕之中。
城守王定一站立在城楼上,蓑衣之下破旧的军衣领子早已被雨水湿透。
他的眼神顺着官道延伸,一直到雨雾中的远山之外,那里灰蒙蒙的一片。
半月前接到上司的公文说有贵人要从塞外归来,让碎叶城做好接应。
本该几日前就到达碎叶城的贵人,也不知道是因为连续的大雨耽搁了行程还是出了意外……
王定一在碎叶城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城守,西北边境,往年的这个时候很少会下雨,也不知今年为何却雨水不断。
他已经派了三波斥候出城,可一直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本来打算这次接到贵人,就让云崖护送着贵人一起进京。
王定一想着心事。当年如果不是云崖的父亲韩御史救自己一命,自己恐怕早都已经成了乱坟岗里的一堆枯骨。
可惜十六年前韩御史因上书言事,触怒了陛下,被贬戍边。
韩御史一家路过蓝关古道遭人劫杀,自己赶过去的时候,只救得刚出生不久的云崖。
当时天寒地冻,小云崖风寒入体,这些年一直病魔缠身,前段时日,病情更是愈发严重了……
一月前有光明教的祭司路过碎叶城,王定一强忍着对光明教的不快,用好不容易获得的一颗南海珠求得祭司为云崖看病。
祭司说云崖生机已快枯竭,命不久矣。
王定一当时一听勃然大怒,要不是军卒拦着,他可能就抽刀砍向了那个祭司。
其实王定一知道祭司说的是对的。这些年他耗尽家财为云崖求治,每次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
十几年来他和云崖相依为命,早已情同父子。眼看云崖的生命逐渐枯萎,王定一最近变的越来越焦躁了。
碎叶边境小城,如果在这里只有等死的份,听说京城奇人异士颇多,如果云崖去了京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王定一恼怒的挥了挥箭袖,仿佛想把眼前的雨水都挥走……
碎叶城里有三间青砖瓦房,瓦房门前的回廊上一个少年此时也用手在雨水里拍打着。
少年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袍,长袍已显破旧,但却很整洁。乌黑的头发束起来用一根木钗很随意的插着。
少年身材瘦削,肤色很白,星眉剑目,看起来很是清爽,这和碎叶城里大多粗犷的军汉有明显的不同。
少年脸上带着笑意,只是微蹙的双眉间仿佛藏着很深的心事。
周围,几个军户家的孩子在一旁叫嚷着:“云崖哥哥,你说这段时间为什么到处都是雨啊?”
少年叫云崖,云崖收回拍打雨水的手,摸了摸小孩的头说道:“那我就跟你们讲讲。”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有一个贪嘴的神人偷吃了一口白面,白面呛进了鼻孔,他打了一个喷嚏,于是便产生了一片虚空,他对着虚空又打了一个喷嚏,虚空里便有了水,神人心想没有三连怎么能行呢,所以他就又打了个喷嚏,再于是便有了风,风吹动着水在虚空里旋转,结果人间就哪哪都是雨了。”
被摸了头的小孩一脸疑惑的问道:“云崖哥哥,神人也爱吃白面吗?”
不等云崖回答,就有小孩抢着说道:“白面那么好吃,特别是白面做的烤馕,神人当然也爱吃了!”小孩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大汉国虽然近些年百姓生活富足,但在这个物质匮乏的世界,百姓还是以粗粮为主,白面在这种边境小城算是稀缺货。
老王是城守,云崖又从小身体虚弱,所以老王经常会想办法弄些白面回来。
老王自己和普通军汉一起吃粗粮,云崖也不好一人吃白面,所以老王弄回的白面,大多都被云崖做成了烤馕,分发给了军户家的孩子们。
云崖正和孩子们胡乱的扯着,突然听见城头的铜磬响了起来。
听铜磬的节奏,是有敌来袭。云崖赶紧随着从各处跑出来的军汉们向城头冲去。
刚到城头下,就见老王叫嚷着:“打开城门,骑兵快给老子集合……”
说完便翻身上了自己的战马,还没等骑兵到齐,就冲出了城门。
战马溅起的污水,浇了云崖一身。云崖也顾不上身上的污水,快步跑上了城头。
透过雨幕,隐约可见远山之下,有一群黑衣骑兵正在围攻一辆马车。
马车在一些骑兵的护卫下,奋力向着碎叶城冲来。护卫们一路砍杀,奈何黑衣骑兵人数太多,所以马车始终无法把速度提起来。
马车越来越慢,最终被黑衣骑兵仗着人数优势团团围住。
围住马车后黑衣骑兵又分出了一部分人向着老王们冲来,看样子是想阻止老王救援马车里的人。
围住马车的黑衣骑兵前排的人冲杀,后排的人趁机向马车和护卫放着冷箭。
马车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造的,射在上面的箭都被弹射在了地上。
而护卫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一边需要抵挡前排的黑衣骑兵,一边还需要防着射来的冷箭,虽然护卫看起来都身手不凡,但依然有很多护卫中箭。
护卫大多异常悍勇,哪怕身中数箭,只要没伤中要害,都依然坚持着,而实在坚持不住落马的护卫就算不被补刀也会被乱蹄踩死……
老王带着七八骑向着黑衣骑兵猛冲过去,哪怕明明看到有三十多骑向着己方迎来,也好像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
骑兵对冲,黑衣骑兵占有绝对的人数优势,老王几人如果不减速,就算再悍勇,在这种乱兵冲锋之中也会被对方用人数堆死。
黑衣骑兵好像也看出了这点,排好队形就等着短兵相接。
此时站在城楼上看着战况的云崖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担忧的神情。
电光石火间,眼看两队人马就要冲撞在一起了,老王几人突然抬起手臂,然后黑衣骑兵便纷纷倒地,有的甚至连人带马一起向前栽倒。
后排几骑没有栽倒的黑衣骑兵被眼前的景象震懵了,条件反射似的想勒住向前疾驰的马匹。
老王几人毫无减速,迅速抽出马刀砍杀了剩下的几骑黑衣骑兵。
围攻马车的黑衣骑兵显然没有想到老王冲杀的这么快。
掠阵的黑衣骑兵首领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懵怔间老王他们冲杀的越来越近。
黑衣首领赶紧吆喝外围放冷箭的骑兵去阻挡老王们的冲杀。
这次黑衣骑兵吸取了前面一批人的教训,不再对冲,张弓搭箭,只等老王们进入射程便射死他们。
老王们在弓箭射程外便放缓了马速,然后从马腹下掏出了硬弩。
老王一举手,跟随在老王周边的四骑便扣动了硬弩的扳机。硬弩强劲,一发十只铁矢,黑衣骑兵瞬间倒下了二十来人。
还不等后面的黑衣骑兵有什么反应,又是四十只铁矢飞来。经过这一轮的硬弩攒射,拦截的黑衣骑兵已经所剩无几。
黑衣骑兵首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霸道的硬弩。至此自己带领的骑兵已死一半。
眼见远方碎叶城的后续骑兵也在快速赶来,骑兵首领知道已事不可为。如果碎叶城的骑兵赶到,自己这些人恐怕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于是他当机立断,呼哨一声,带头向远山撤去……
老王等到后续骑兵赶到也没有组织追击,而是护着马车向碎叶城驶去。